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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击者

目击者

这是我第二次在天桥下的拐角遇见他。

作为目击者,停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静静地注视他。我把手机安静地放回口袋里,几次欲再将手机掏出,可还是忍了,又忍。他一定不知道我视野里锁定了他。只有路过身边的少许人,通过我的目光牵引,才又将自己的目光对准他。但很快他们就并不当回事地恢复了前进的脚步。也有过路者经过我身旁后,突然发现了什么回过头,顺着我的视线,挤着皱巴巴的脸,偏着脑袋,一眼一眼地瞅他,终究还是放松表情,大步流星地过去了。

只有我困在原地,停滞不前。

当发现他正要看向我的时候,我便若无其事地将眼光移到别处。实际上,他并不会有意识地看我。他早已习惯了目中无人,我行我素。只是我对他全神贯注做事的行为,兴趣太过浓烈。

愿您被岁月温柔以待

他衣裳褴褛地坐在一个餐馆的屋檐台阶下,浑身散发着陈年的馊嗅味,油渍渍的皮肤和骨头像是被煤炭涂抹过的。他面前摆放着一个大的蛇皮口袋和几个小塑料袋子。看样子,他不是卖狗皮膏药的人。他佝偻着身子,将小塑料袋子里的骨头和肉整理成捆,再放进大的蛇皮袋子里。那些骨头和肉都是餐馆里的客人吃了剩下的。他的专心与认真像是在完成一项伟大工程。他将大小不等的骨头分类之后,再分袋子装好,一袋重叠一袋,整齐划一,如同一丝不苟的拾荒匠。

路上行人匆匆过,他从未停止手上的活路。直到夜,一直黑下去,黑进他疲软的身躯和装满期望的瞳孔。夜色很深,他的瞳孔更深。当他把夜色尽收眼底,餐馆便打烊了。远处的灯光渐次熄灭,唯有立在前面的路灯照着他的世界。我蹲下身,以背影对着他,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有点甜,有点涩。可就在眨眼功夫,他身边魔法般地出现了一只狗。那是一只夜色般黑的狗,它潦草的毛发,迷茫的眼神,在渐弱的路灯下,委屈地面对着他。他忽然站起身,拉着长长的影子,像变了一个人,将头钻进蛇皮袋子里。他的手在快速地挑拣骨头架子——那是一根残留着丰富肉质的骨头,他满面笑意地将骨头送进狗的嘴巴里。

“嘿,吃慢点,没有人给你抢!嘿嘿。”

他在笑,精神百倍地笑。狗也在笑,在他的笑声里,那么多狗和猫正从餐馆背后的巷子和屋顶上,赶来。

一出好戏就将上演了。

夜太黑,尽管这看似有些危险。但我知道,一个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它们按高低顺序,坐成排排,静候他的点名。他左手拿着一根粗大的骨头,右手在点数。他用眼神默念着,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指了一遍。一根根骨头和一块块肉,在它们头顶飞。它们仰望着,像血液燃烧的舞者在大地与天空之间升腾,但他不是主角。他在旋转,速度很快,伴着笑声,不亦乐乎,前呼后拥,他笑得腰也伸不直了。在他眼里,他觉得自己永远只是它们的配角。

这个夜晚,我拒绝使用手机做无休止的拍客,夏天的孤独让目击者毫无羞愧地抵达了一个人的精彩和一个族群的狂欢。

编辑:白云儿朵朵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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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仕江

不爭不搶,自有歲月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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