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达拉神像之四
[英]奈杰尔·格里姆肖著
席孝华孙启春译
查勒姆惊恐地扫视了一遍街道。“快点,普拉松,”他低声说。“我们快点进屋吧。也许,他们此刻正在监视我们呢。”
两人赶紧钻到屋子里。波恩卢亚夫人正在厨房里和厨师谈话。听到了他们的声响,波恩卢亚夫人走了出来。
“喂,孩子们,”她开口道,“上午过得愉快吗?”
“哦,很愉快,”查勒姆说。
“玩得很高兴,谢谢您,波恩卢亚夫人。”普拉松接着说。
“那太好了,”她脸上露出了微笑,“你们现在去哪?”她问。
“去楼上我的房间。”查勒姆说。
“好的,”她再一次冲他们笑笑。“不过,闹着玩儿的时候轻声点,好吗?”
“好的,姑姑。”查勒姆说。
两人进入房间。查勒姆坐在卧室的床上,把那张纸条摊开放在膝盖上。他看着普拉松,转动着眼睛。
“闹着玩儿?!”查勒姆若有所思,阴郁地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
“现在,我们怎么办?”普拉松问道,“报警吗?”
“到目前为止,警察也没有帮我们多少忙,对吧?”
查勒姆无望地看着普拉松。“纸条上说‘不要报警’。你知道,这些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很危险。而且,还有我的姑姑。他们也许回伤害她。”
查勒姆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头去。接着,他浑身发抖。
“动刀子!”查勒姆低低地说。
“让我再看看那张纸条。”
普拉松伸出手。查勒姆把纸条递了过去。普拉松仔细地读了一遍。
“你说的对,警察没能帮助什么。”普拉松赞同地说,“这张纸条不能证明什么。这些文字,任何人都能写。你也能写好它。如果警察这么认为,怎么办?如果他们仍然不相信你,那你就真的麻烦了。这些人会一直盯着你。而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长的什么样。他们可能一直都在暗中监视我们。他们会看到你又去了警察局。他们会在外面等待。然后当你不得不出来时,这些人……”
“闭嘴!”查勒姆生气地打断了他,“你帮大忙了。你给了我很多安慰。这些我全知道。”
查勒姆跳下床,开始在房间里沉重地走来走去,像个大人似的。
“但是我该怎么办呢?”查勒姆几乎是在喊叫,“我该怎么办?”
“查勒姆!”姑姑的声音传过来。
“有事吗,姑姑?”
“你们这么大声,不是在吵架吧?”
“没有啊,姑姑。”
“那么,你们在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
“听起来不像。小声点儿。”
两人听到她走开了。查勒姆又坐到床上。他双手抱头,室内一片沉寂。
“啊!”普拉松一声惊呼,查勒姆不禁抬起头。
“我们忘了。”普拉松说。
“忘了什么?”
“梅特里。”
“我并没有忘记他。”
“不。”普拉松站起来,探身向前,激动地笑着。“你可能不理解。”他摇动着那张纸,“邱特先生在说谎,他说梅特里没有被绑架。这显而易见是救梅特里的谎言。但是,梅特里依然处在危险之中啊。现在我们都面临着同样的危险。我们去找邱特先生。他比我们年长,比我们有见解。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对啊!对啊!当然了!”查勒姆再一次从床上跳下来。
“我们现在就去他家。”
“他不会在家。”
“你怎么知道?”普拉松吃惊地看着他。
“他会在博物馆。”
“为什么?”
“他可能正在博物馆里工作。”
“可今天是星期六。”
普拉松惋惜地摇着头。“真的,查勒姆!难道你没有看过报纸?”
“有时看。为什么?”
“你没有听到关于这次展览的消息吗?报上已经刊登了,电台也广播了。”
“什么展览?”
“我们国家要借一些艺术品给美国。邱特先生负责这件事。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展览。他一直在忙于操办此事。展出的东西不久就要用船运走。”
“我们借给美国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查勒姆问道。
“雕塑、绘画、服饰、乐器等等。最重要的雕塑是印度佛像,印度佛,传说中的雷电之神。你一定听说过,不是吗?”
“呃?”查勒姆盯着他。“哦,对。我当然听说过了。”
普拉松看了一下表。
“我们现在走吧,”普拉松说,“差不多是该吃午饭的时间了。邱特先生可能出去吃午饭。”
“姑姑咋办?她正准备我的午饭呢。”
“告诉她你可能会晚一点回来。她会让你和我一块儿去的。她知道我有头脑。”普拉松说。
果然,他们毫不费力地离开了家。波恩卢亚夫人嘱咐查勒姆不要迟到,却又对普拉松笑笑。两人上了公共汽车,查勒姆问了一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为什么叫印度佛?”查勒姆问道。
“我为你讲讲这个故事吧。”普拉松说,“它会给我们一种别样的感觉,让我们凡事深思。”
普拉松摘下眼镜,擦了擦。然后小心戴上,清了一下嗓子。
“许多年前,”普拉松说,“博他仑(旧称高头廊)是这个国家的首都。”
“我知道!”查勒姆打断说,“这算什么故事----历史课吗?”
“我在设法把它加工成一个有趣的故事。”普拉松不高兴的回答。“这是讲故事开始的方法。”他重重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是应该继续讲呢?还是我们坐下来,空为这些人而烦恼呢?”
“不。对不起。你讲吧。”查勒姆说。
“谢谢你,”普拉松眺望窗外,然后继续讲道,“那时候沃塔那是国王。在很多方面,他可以称得上是个好人。他爱美的东西。他待人善良,正直、诚实。但是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希望身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如果什么事不够完美,他就会生气。而生气时,他就变得非常残忍。”
“沃塔那国王在博他仑修建寺庙。你去过博他仑吗?”
“没有。”查勒姆摇了摇头,“我看过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是啊,一个美丽的地方。我去过博他仑一次,我们参观了那座庙宇。它很壮观。当然也正因为此,沃塔那国王想给寺庙配上一尊壮观的塑像。他把他王国里所有的工匠都召集到宫里。工匠们聚集在一个王宫里的一个会议室里。‘我想要一尊佛像。’他吩咐道,‘它必须是一件漂亮的作品,而且必须是铜铸的。我要的是完美的东西。你们要为我制作出来。’
“他们不敢拒绝,但是他们心里很着急。铜像并不是容易制作的。火候要恰到好处。金属本身不能含有空气,而且塑像需要缓慢冷却。这一切都很难。”
“你是怎么知道的?”查勒姆问道。
“这都是故事里讲的。”
普拉松对他说:“当然,他们很快制作了第一尊塑像。完成后,他们绕着它四下里打量。‘这是一项杰作,’年龄最大的工匠说,‘我喜欢这尊塑像,可能菩萨老爷本人也会喜欢这尊塑像。可是,沃塔那国王会喜欢它吗?’他们把塑像运进了王宫。国王终于来了,眼睛直盯着塑像。他也围绕着塑像四下打量,而工匠们在一旁等待。他绕着塑像走了两圈。然后在佛像前停下来,手摸着下巴。最后他放下手,转向工匠们。‘你们中间谁负责这项工作?’他问道。年龄最大的工匠迈前一步。‘我年龄最大,沃塔那国王,’他说道,‘我叫苏威特。我负责。’
“‘那么,你自己看看吧,苏威特。’国王冷冷地说道,‘看他的双手,太大了。耳朵造型也不够好。面容不够沉静、和蔼。我对你们任何人全不满意。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要的是一尊完美无缺的佛像。把这个拿走!’
“他们开始做第二尊塑像,但对第二尊塑像更加担心了。其中,有两个工匠因为害怕甚至逃跑了。其余的因为有家庭而不得不呆在博他仑。
“苏威特苦苦思索。‘上一次铜料本身是很好的。但是,我们必须要做一下修改。我们还是对面孔和双手做些细致的加工吧。’
“他们修改了脸孔和双手。他们对炉子的温度和冷却过程也更加小心了。终于,第二尊塑像完成了。工匠们把它搬入王宫,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心里很害怕。
“沃塔那王进来了。他仔细查观看塑像,然后直盯着工匠们。脸色阴沉,怒气毕现。‘不!’他叫道,‘这个更糟糕!太胖。丑劣不堪。快搬走!搬走!’
“他们赶紧上前抬起塑像。‘苏威特!’国王命令道,‘你,留下!’工匠们都走了,只剩下苏威特独自面对着国王。
“‘我非常不快,’国王说。‘我是一个有耐心又善良的人,但是,你让我很生气。’”
“他似乎没多少耐心啊。”查勒姆插话反驳道。
“是啊,”普拉松说道。“他没什么耐心。不过故事就是这样讲的。‘非常不快,’国王重复道,‘你已经做了两尊塑像。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现在你们要再做一个,而且必须完美无瑕。如果还不完美,我就要惩罚你和那些工匠以及你们的所有家人。现在回去吧。”
“回来后,苏威特把一切都告诉了工匠们。他们就开始发起了牢骚。他们抱怨苏威特,抱怨国王,抱怨神灵。‘我们为神塑像,’一个工匠说,‘但神却不保护我们,不是吗?’
“‘不要说神的坏话,’苏威特警告他。苏威特回到家里,把所遇到的情况说给他的妻子听。‘我们怎么办呢?’苏威特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妻子说,‘也许只有祈祷了。’
“那天夜晚,苏威特更加郁闷。一场暴风雨不期而至。风雨雷电使苏威特无法安睡。夜半三更,他翻过身来,看到了妻子正跪在房间的一角。
“‘你跪在那儿干什么,玛勒?’他生气地问。
“‘我在祈祷,’她说。
“‘那不会有什么作用的,’苏威特埋怨道,‘去睡吧’。
“他侧转身子又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晨,一位陌生的来客让王宫卫士大为吃惊。他是一个肩宽背阔的大汉。而且,这位来客最与众不同之处是他的浓密的红胡子。当他突然出现在王宫大门口时,卫士们都惊得目瞪口呆。
“‘开门!’他命令道,‘我要见国王。’大汉是那样的威严,没有人敢不听从他。他们打开大门,让他径直进入了国王的房间。
“‘你是谁?’沃塔那王生气地问道。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红胡子大汉答道。他直视沃塔那王的眼睛,平静而又威严。沃塔那王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想要一个完美无缺的佛像,是吗?’红胡子问道。
“‘是的,’国王答道。
“‘我可以帮你完成,’红胡子告诉他说,‘代价是一桶米酒。’
“‘一桶米酒?’国王反问道。
“‘是的,今晚把酒准备好。我要在白天制作塑像。你的工匠都在哪里?在他们的工作间吗?’
“‘是的,在工作间里。’国王说。红胡子大汉默默地走出了王宫。
“苏威特和工匠们正坐在工作间里,一言不发,表情忧郁。
“‘回家去见你们的妻子和家人吧。’红胡子陌生人命令道,‘把金属材料留给我。今天晚上回来,而且,要记住搬来国王的那桶米酒。到那时,塑像就可以完成了。’他的语气和神态又是那样的威严,工匠们立即服从了他。
“黄昏时分,他们回来了,还搬来了那桶酒。
“‘放在这儿。’红胡子陌生人命令道,‘把塑像抬给国王。’工匠们有一点害怕红胡子大汉,都很乐意离开。
“工匠们把塑像搬到王宫里,等待国王的到来。这一次,国王来了,慢慢走向塑像。‘太好了!’他低语道。然后,他带着敬意跪在塑像前面。
“一切完成之后,国王把苏威特叫道面前。‘我要丰厚地奖赏你,’他说,‘还有所有其他工匠。可是----那个红胡子陌生人到哪里去了?’
“‘他还在工作间里,’苏威特解释道,‘在喝那桶酒。’
“‘护卫!’国王拍手喊道,‘来啊!我们去感谢此人。’
“可是红胡子陌生人已经走了,而且那桶酒也空了。城里没人见到过他。国王吩咐手下去寻找此人,但是他们没能找到。他再也没有露过面。
“过不多久,国王在佛像身上发现了某些东西。霹雳是印度佛像的标志。在印度佛像的左肩有霹雳的痕迹。到今天,你仍然可以看到。”
“你真的能确信吗?”查勒姆问道,“我要看一看塑像。我们到那儿去看看吧。”查勒姆用手指着远处。橙红色的和绿色的博物馆房顶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快。”
两人挤下公共汽车。博物馆前面的开阔地带是一家星期六超市。人们在卖水果,以及其他食品、衣服、药品,梳子和肥皂,还有鲜花。超市那个地方很是拥挤的。妇女们慢慢地往前走,打量着各种东西。男人们成群结队,时不时地交谈着驻足观望。小孩们四处乱跑,有的在拥挤的人群中非常危险地骑着自行车。非常热闹又非常炎热。一个卖药的人正在玩一条蛇。一群人围拢上去观望。
“跟我来,查勒姆!”普拉松把查勒姆拽过来,“现在不能看这些。我们必须要见邱特先生。”
博物馆里清凉、安静了很多。有两个女孩在低声说话,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正在观看玻璃橱窗。一位戴眼镜的高个子男子坐在桌边。
“我们去问他。”查勒姆暗下决心。
“要见邱特先生?”那人抬头问道。“他一般就在这里,很忙。我可以帮助解决吗?”
“我想不行,”查勒姆说,“我们必须见到邱特先生本人。”
“这跟工作和博物馆没联系,”普拉松解释道,“这是关于----真的,这是关于他儿子的事。”
“我明白。”那个人从桌边站起来。他把手搭在查勒姆的肩上,带着他们来到一扇门前。透过这扇门,他们看到另一间长长的房子。那间房子里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石像和箱子,上面都满是灰尘。
“穿过这个房间,”那人告诉他们说到,“邱特先生通常都在里头的办公室工作。那儿肯定有人,他们会告诉你们的。”
“谢谢。”他们穿过那个房间,很快找到了那间办公室。室内摆放着三个巨大的绿色金属橱柜和一张巨大的写字台,但室内空无一人。查勒姆从办公室里经过,拉开了另一扇门。外面,一个遍身穿白的人坐在那儿。椅子斜靠着墙,他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问问他吧?”查勒姆说。
“他睡着了。”普拉松反对。
“叫醒他。”
“他会生气的。”
“不会的,”查勒姆说。普拉松还是摇摇头。
“哦!如果你害怕的话,我来叫醒他好了。”查勒姆拍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醒了,瞪着红红的眼睛。
“你要干啥?”他不满地问。
“请问邱特先生在哪儿?”查勒姆问。
“不知道。”
“也许他去吃午饭了。你知道他去了哪个地方?那家餐馆?”查勒姆问。
“不知道。”
“可是,我们必须要见他。这很重要。”
“他不在这儿。”
“我们知道他不在这儿,”查勒姆有点不耐烦了,“可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也许今天晚上。也许今天晚上回来。”
查勒姆不耐烦地盯着他。那人把头转向一边,打了个哈欠。
“哦,跟我来,查勒姆。我们过一会儿再来吧。”普拉松迈步走开。查勒姆挠挠头皮,生气地瞪着那个老头。然后他跟着普拉松走了。那人又打个哈欠,架起双腿,闭上了眼睛,又睡着了。
“老蠢猪!”查勒姆抱怨道,“他本来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情况的!”
“我们过一会儿再来,”普拉松安慰他说,“不管怎么说,我饿了。我想买个菠萝。”
“菠萝!”查勒姆发起牢骚,“我们必须见到邱特先生。”
普拉松看得出他的心情不好。
“哦!去看看玩蛇的吧!”普拉松说,“我在汽车站和你碰面。”
“好吧,”查勒姆忧郁地说,“去买你的菠萝吧。要知道你的牙会被酸掉的。”
两人分手了。查勒姆穿过人流,心情慢慢地好转起来。人流开始变得更加拥挤,人们簇拥着他往前走。他来到耍蛇的摊位前,静静地站在那儿。身旁有两人在说话。
“上星期一个人在呵喱玩蛇,被一条蛇咬了。”
“哦,严重吗?”
“严重。那条蛇还有毒呢。人死了。”
查勒姆看看那两人,邹起了眉头。几条眼镜蛇爬出篮子。因为刚喂过食物,它们睡眼朦胧,行动迟缓。那个人抓起蛇,摇摆起来。他摇摆着撞击它们,直到它们饿了为止。然后,眼镜蛇就会从地面抬起身子,伸展开颈部的皮肤。一条大蛇就挺起前身,伸展开脖子。它张开血红的嘴巴向那人突然发起进攻。那人向后一跳,迅速回击。蛇再次攻击,黑色的舌头伸出老长。笼子里,一只猫鼬正急切地转动。猫鼬后来会杀死一些蛇的。人群围拢过来,那人就可以卖药了。
乌云开始覆盖了天空。查勒姆的眼睛无法离开强势的蛇头了。多么邪恶的东西!查勒姆因恐惧而发抖起来。然后他环顾四周,傻傻地笑笑,走开了。
许多人在等车,而查勒姆就站在路边。从那个地方,他和普拉松上车比其他人更快。小汽车鸣着喇叭从他们身边穿过去。
查勒姆朝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没能找到普拉松。桥上,一辆巨大的白色汽车正缓缓驶过,另一辆汽车试图超过它。
一个有力的大手猛击他的后背。查勒姆张开胳膊想稳住自己,但是他被推出老远,撞到了路中间。有人在尖叫。在他快要摔倒时,查勒姆尽力扭转身体。一个妇女又尖叫起来。一辆汽车把他撞倒了。
注:根据《上海译文出版社》年出版的“英语阅读丛书”、陆惠敏先生注释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