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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四川菲叔
下班的时候路过成都牛市口,这是一段百米左右的盲肠式的小街,路面一半做了停车场,夕阳照着高高的梧桐树,三三两两的路人在树荫下快步走过,另一半临街的餐馆正忙着推出灯箱摆出桌椅准备上客。
作为一个在附近生活了四十多载的成都土著,对牛市口还是很有感情的。
牛市口在历史上叫得胜场,属华阳县管,因牛而得名。由于农耕文化,成都人对勤劳的牛十分敬爱,从古到今,为了发展农业经济,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严禁私宰耕牛,古法有专门法典罚戒,民间交易也有严格的规定,私下买卖均为犯法,因此各地都有专管牛市的公事人,有的地方官府还派人专设公案,负责处理买卖纠分与收取税赋。
明末清初,成都因战争人口锐减,特别是民间流传张献中屠川后,大量土地荒芜,清府为招民垦荒,出了大量的优抚政策,给种子给牛恢复农业生产。牛是原始农业的助手,成都又是招垦的重镇。得胜场地处城池东门前沿,历来经济活跃。官府为助民垦荒,在此专设牛市,并派人专管减免税赋,招惹各地牛贩前往,川内各地牛商汇聚,加之民间每年牛王会,牛王庙庙会,名声大振,因而得名。官府一直都叫得胜场,而民间都叫牛市口。
得胜场的名字,现在只有从所在街道社区的名字还能窥得痕迹。清代和民国时期的每年十月初一(也有说是十月初十),牛市上要办“牛王会”。说起办牛王会,算是世人对牛的慰藉和感恩。十月初一这天,牛儿不下地干活。牛王会前十几天,成都周围各州府县,特别是安岳乐至及远到遂宁的牛贩子和庄稼人,少则几条,多则十几条,他们赶着牛走过崎岖的山路,步履艰难地来到牛市。由于路远,他们身上的背篼装有半篼草鞋,这草鞋有人穿的,更多的是牛穿的。为了不伤牛蹄,牛儿走长路得穿上草鞋,走两天就得给牛换上一双新的。牛草鞋的编制粗糙结实,圆圆的造型,有五寸高,像个草窝子。
十月初一的早上,牛儿被主人洗得干干净净,吃饱喝足还换上崭新的牛草鞋,牛角上披红布戴红花,并且牛角尖上还穿有两个圆圆的糯米做成的干糍巴,此举喻牛的耕作给我们带来粮食丰收。选出的牛王被人在披红的布上书写“王”字,主人在敲锣打鼓中牵着牛王走一圈,并喂些豌豆胡豆算是奖赏。不久交易开始了,身着长衫的中间人受买卖双方的委托,一番客套和寒喧后,即在长袖笼里捏拿手指讨价还价,一旦谈妥即在草棚里一间小屋签写“纸约”,手印按后付一成订金。牛王将是当天成交价最高的牛。
解放后,牛市口区域是大型企业成都无缝钢管厂的厂区所在。成都无缝钢管厂曾经是亚洲最大的无缝钢管生产企业,不过后来衰退了,并且被攀钢集团兼并,整体搬迁往了青白江,于是才有了今天的攀成钢区域,才有了前两天万人摇号抢房的“仁恒·滨河湾”。
这老房子真的是太老了,怕是解放前就有了。几年前用工字钢加固支撑起才勉强维持不垮,现在又在加固。如果垮的话,很有可能旁边几间房的墙也会支持不住也会跟着垮掉吧。老房子的消失,有的是随着城市的进化拆掉了,而这种,可能应该算年事已高。问了现场施工的师傅,师傅说这房子老了,没规划要拆,没开发商来开发,又有人住,只有加固了以后再说。这一顺儿老房子的框架其实已经完全是靠工字钢穿搭起来的,老砖老瓦只是批在外面的皮相,后面的院子还有人住。师傅开玩笑似地说,经过这样的加固,地震时其他房子倒了它可能还不会倒。
这样的门板、这样的老砖墙恐怕二环内已不多见。记忆中牛市口附近也算是美食聚集,白云阁水饺店和牛市口番茄煎蛋面可能不少这一片的老成都都还有印象。
白云阁水饺,它家的饺子分尽肉、尽菜(韭菜)两种,心子呈细融的肉糜状,调料是是钟水饺那种做法,味道更重,但依旧香而不辣,甜度适中。它早已搬到了锦江区公安局背后工农院街那边,在那边都已经又开了十多年了。
牛市口番茄煎蛋面也是一个老资格。只卖煎蛋面,大概是和华兴煎蛋面同期出现的,如今搬到了钢五区背后二环路口,名气似乎也再没有华兴响亮。不同于现在的番茄沙司,新鲜的番茄热水烫皮后手工擂烂,再用纯正的菜籽油翻炒,还要搭上一个用铜盏子煎出来的焦边泡蛋,才能得以满足。现在老板是个帅哥,高高大大以前打排球的。现在应该是传到第三代了吧,老爷子的照片还挂在店里。
依旧健在的耗子洞也失了原貌,改头卖起了冷淡杯,他家的樟茶鸭曾经相当出名,让人不由地感慨奈何世事无常。记忆中还有杨凉粉,每次去必点黄凉粉和蒸饺,免费的豆芽棒子骨汤随便喝。还有某记酸辣粉小笼包子,包子里真的吃得出口蘑香菇……有时候我在想,原来那些店是不是在其他地方开去了?师傅是不是直接转行了?如果某天意外撞见,某种感动便会油然而生,就像是失散多年后的久别重逢。
现在,牛市口只是一个古老的街区名字而没有具体的街道了。成都历史上有很多这种以商业集市为名的街道,比如盐市口、骡马市、肥猪市街等等。背靠东大路的牛市口已是成都城东的一个大商圈,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市繁华,人流熙攘。
回首过往,不禁扼腕,那些记忆之中的老东西离现在也不过才几十年,好像真的就这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