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特,听说长堰的野村谷已经开园了,就是原来我在长堰工作时和你提起的银杏山庄,搞得还蛮好,我们去转哈呢?”“可得可得,开车气把油加满哈。”“我晓得的沙,开车气肯定要把油加满呢。”
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末,我怂恿老父亲出去走走,他欣然接受。70多岁的老父亲不抽烟不喝酒,又不会打麻将,母亲去世得早,他一个人难免孤独。古圣人孔子说过“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想趁自己休息和他在附近散个心。
去野村谷的火塔线是一条旅游线路,路况好,视野开阔,沿路风景也很好。“晓得不?嗯的大大(奶奶)和我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夏家寺水库和红十月水库的建设,那时的土石都是肩挑人扛,吃住在大坝,很长时间不能回家,苦得很啦。”“老特,我晓得你吃的苦,前人修库,后人享福。”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老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很久没有看见父亲这么开心了,我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约莫40分钟车程,我们就到了野村谷。小隐于山,大隐于野是对野村谷最好的写照,各色美丽的花儿争奇斗艳,山峦层叠,溪流成潭,风景美不胜收。
临近中午,玩得累了,肚子也咕咕叫起来了。“老特,我们到长堰街上气吃饭呢,嗯当年送我到长堰上班时,那个财政所隔壁的长明酒店还记得不?我啧气看哈还在做生意冇。”
长堰野村谷车顺着长堰狭长的街道一路穿行,邮电局、菜市场、电影院、供销社、粮管所,好多熟悉的地方和建筑物。车子在小饭馆门口停下,长明酒店还在营业,只是老店主年事已高,由女儿和女婿接管。两碟小菜一份汤,物美价廉,我们吃了个肚儿圆。
“伢嘞,气看哈你原来工作的地方。”一排临街两层的小楼中间,“长堰镇财政所”几个斑驳的大字映入眼帘,单位大铁门并没有锁,但已是锈迹斑斑。自从那年乡镇合并后,单位的办公区合并到王家河,只剩下退休的老领导住在这里。
走廊两边的墙壁上,还有当年的影子,财政监督岗、工作人员公示栏、财政资金拨付流程图等,墙上的字迹依稀可见,但已物是人非。走进这小小的四合院,一阵风儿吹过,院子里的树叶沙沙响,一排手臂粗的樟木树和那棵雪松似乎在欢迎我们的到来。
十多年后重来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老特,左边一排是办公区,你看这右边一楼角落这个房是我当年住过的地方,那边是兵乓球室、餐厅、厨房,边上还有口水井。”“嗯当年在这里工作的条件几好哦,嗯不晓得珍惜呀……”
“是的老特,我错了,嗯先待这里转一转哈,我开车累了,我靠哈子。”我笑着和老父亲打起了哈哈,我怕他给我上政治课,打开车门听起了音乐,那一桩桩的往事浮现在我的脑海……
长堰财政所政务公开栏参加工作
年秋,在我中专毕业两年后,我到长堰镇财政所报到。虽说是到乡镇工作,但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我的心情是很激动的。老父亲替我拿了些换洗衣服,背了一床棉絮,带着我来到了工作单位,开始了人生的又一个起点,这其中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
乡镇财政所是八十年代初设立的,至今差不多三十多年的历史,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乡镇财政在加强财务管理、组织地方财政收入、开展财务监督、发展地方经济和改善民生等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乡镇财政在国家取消农业税之前,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收税,收的是“农业四税”,分别是“农业税、农林特产税、契税和耕地占用税”。随着国家税收政策调整,农业税和农林特产税相继被取消,契税和耕地占用税现由税务机关征收。
我参加工作初期,工作岗位是“管乡员”,主要工作就是和乡镇干部到千家万户收税。
长堰财政所外景在长堰工作时流传着几句顺口溜,是这样说的——“玉枝上下一片红,长堰掉个岗上熊,红十片呀穷又穷,凉亭是个大窟窿”。老长堰镇在乡镇合并之前有22个村,分属“”玉枝、长堰、凉亭、红十”四个管理区(其中靠近夏家寺水库的芦子河村和刘岗村划归现在的木兰乡)。
玉枝管理区四个村由于紧临夏家寺水库干渠和支渠,即使大旱之年对农业收成也没有太大影响,长堰的“岗上熊”村基础薄弱、凉亭和红十自然条件差,比较贫困,顺口溜由此而来。当然这几句顺口溜只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当不得真。
下乡收税,有时是和同事在粮站坐征扣款,有时是和镇政府包片人员、管理区干部深入农户收税。收税的时间点又分“夏油入库,早稻入库、中稻和晚稻入库”等季节性征收,长堰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无不留下了我和同仁们辛勤的汗水和坚实的脚印。
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当看到现在农村公路宽阔无比,美丽乡村建设如火如荼,农民的生活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时,作为一名基层财政工作者见证了农村巨大的变化,是欣慰的、自豪的。
买菜
参加工作初期,当时在单位工作的大多单身,很多家在黄陂县城,周一到周五吃住都在单位,领导就让我管食堂,负责买菜。我每天早上到长堰街上买回一天的菜,顺带买些油条、面窝、馒头包子等带回。
食堂里做饭的师傅下面条,炒油油饭,或者煮稀饭,炒点咸菜,就着我带回的早点,大家围坐一桌吃早餐,其乐融融。吃完早餐后,会计、出纳回办公室忙碌,管乡员则下乡收税或者去粮站蹲点扣税。
在我的记忆里,上级和镇政府领导来财政所检查工作,到了吃饭时间,大多是不在外面餐馆吃饭的,都要在我们食堂吃饭。
每次有招待任务时,我会请示所长适当多买点好菜、让食堂煨点汤,可以顺便改善一下所里工作人员的生活。食堂招待经济又卫生,而且当天买菜的费用是可以计入招待费的,领导和同事们都夸我会办事。
说起买菜,还有个笑话,我第一天上街买菜,菜买回来后,食堂做饭的师傅问我买的鱼有没有杀,我说卖鱼的生意太好,我赶时间不要他杀。做饭的胡师傅是一个女同志,比较细心,说鱼肯定差秤,拿起食堂里的秤一称,买的两条鱼一共差半斤。
长堰财政所食堂一角我二话不说,换上我的工作制服,提着鱼骑上摩托车直奔鱼摊而去。到了鱼摊,停好摩托车,把鱼朝摊主面前一扔,大嗓门地数落起摊主,“卖鱼的,嗯把我当细伢是不?两条鱼哄半斤秤,后面就是工商所,嗯真是胆大包天”。
附近卖鱼和卖菜的听到声音凑过来看热闹,摊主被我几句话搞蒙了,看着身着工作制服的我,他心里肯定在一万个后悔。旁边有人说话了,“苕老二(卖鱼者),赶紧给这个小哥道歉认错,这小哥收税的,不然以后你吃不了兜着走哇。”
卖鱼者慌忙递根烟过来道歉,并表示除了我买的鱼,另外送条鱼。我拦住他递烟的手,“我不抽烟,我也不要你的鱼,只把差秤的钱退给我,以后卖鱼规矩点。”
卖鱼的哪知道,我的工作制服和税务的一模一样,只是税徽有细小区别。财政制服肩章上的税徽是“农税”二字,而税务制服肩章上的税徽是一个“税”字,外行是看不出来的,而我也无权去市场上收税,只是唬唬那黑心的鱼贩而已。
那些年穿过的工作制服,也因为财政工作职能的转变,后来再无缘穿起,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了。
多年下来,街上卖菜的我大多熟识了,其中新华大队西李甲、彭家桥的在街上卖菜的较多,也有附近岗上熊村和大湾连村的农民来卖菜。我很少买菜贩子贩回的菜,大多买当地农民自己种的菜,一来蔬菜新鲜价格实在,二来考虑农民可以补贴家用。因为长期在基层工作,能体会到农民的艰辛和不容易。
山林灭火
今年3月31日,四川凉山的森林火灾,让27名森林消防战士和3名地方扑火人员逝去了年轻的生命。看到这则消息时,我感慨万分,我要向那些逆火而行的英雄们致敬,他们用生命守护着人间的安宁!而我是幸运的,这又从何说起呢?
乡镇政府是最基层的行政管理层级,有信访维稳、防火防灾、防汛抗旱、公共服务、房屋拆迁等很多工作任务,“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说的就是乡镇工作的现状。长堰属丘陵地带,山林较多,我在长堰工作时,就经常参加山林灭火。
突发山林火灾后,包片的护林员第一时间上报乡镇林管站和镇政府,同时发动村干部和群众参与灭火。如果火势不大,乡镇干部就地待命等待火情警报解除,如果火势较大,乡镇干部就要上山灭火了。
灭火的标配是迷彩服、解放鞋和布手套,外加灭火的树枝(就地取材),后来才逐渐有了灭火弹。去参与灭火的次数多得数不清,但让我记忆深刻的有两次。
一次是某年夏天晚上10点多,空调还没有普及的时候,我刚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突然被喊起来,“唐保社村山上着火了,嗯啧几个男同志快起来,坐所里车子到政府门口集合”,所长逐个敲门喊话。
“这大半夜的去打火,烦人啊。”抱怨归抱怨,但火情就是命令,容不得半点马虎。
随车来到唐保社村一处山脚下,只见山上火光冲天,这里早就聚集了前来灭火的乡镇干部和群众,有人举着自制的火把,人群中有人在说“火好像是从王家河的三台寺烧过来的。”“山上风一吹,火从山这头窜到那个山去了,骇人啊。”
曾为长堰财政服役的“通工”牌吉普车这时镇政府有领导说话了,“大家安静一哈,各管理区、林管站、财政所、经管站、派出所……这些单位的同志合并分两组,由村委会干部和湾里熟悉路线的群众带路,要注意安全。”
我和所里同事随着灭火队伍艰难地上山了,黑夜里山路崎岖,坡陡难行,虽然有火把照明,但刺条和树枝还是刺破了衣服划开了手。在扑灭一些零星小火后,正准备向山顶的大火进军。这时接到山下命令,风大火猛,又是晚上,出于人身安全考虑,原路下山待命。
多年后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要为当时领导的英明决策叫好,因为没有发生意外。
还有一次,是白龙寺村的一处山头着火,接到险情命令时,是下午四点多钟,大伙儿坐上所里的“大奔”(当年财政所经费紧张,镇政府就把司法所的一台车借给所里用,我记得是四川雅安生产的“通工”牌吉普车)直奔白龙寺。
一路上都是前去灭火的干部和群众,大老远就看见山头浓烟滚滚,烈火在山上熊熊燃烧,“咦,怎么有武警和部队上来了?”“白龙寺山那边连着小寨林场,火太大了,不来部队不行啊。”
在去灭火的人群中,我看到了许多消防车和军车载着部队官兵正朝着山头进发,后来参与灭火的地方人员被要求在山下待命,由专业的消防战士和部队官兵进山灭火。无论战争年代、和平年代,没有忍辱负重、甘于奉献的人民子弟兵,哪来我们的幸福生活和国泰民安呢?
关于昵称
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字,名字就是代表不同人的符号。我们这个只有10来个人的小小财政所,除了自己的本名之外,差不多都有了昵称。
一个年龄稍长的同事姓侯,在所里任农税会计,当时他儿子看动画片《西游记》,唱的片头曲“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猴哥”这个名字就诞生了;有个同事热心快肠乐于助人,名叫“红兵”,我们反着叫他“绿兵”。
名叫“志伟”的同事人特老实,工作认真,我们喊他“伟哥”(伟哥你懂的,有没有觉得很损呢?);还有个退伍回参加工作的同事,性格直爽有冲劲,名字里有个“雄”字,当时跟马姓女朋友在谈恋爱,我们的猴哥创作诗一首《熊马奇缘》,是这样写的——“熊在呼唤,马在呻吟……”后来被传为笑柄。
长堰财政所和滠口财政所篮球友谊赛合影年,单位又新进一退伍小青年,人高马大,人称“峰子”,篮球场上“疯”起来像小老虎,无人敢防,说起话来嗓门洪亮,隔条街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说到这儿不得不提另外一个很有才华的大哥,我们后来喊他“班长”,为何喊班长?年去中南财大脱产学习时,因为各方面能力突出,被推选为湖北省财政系统四期青干班一班的班长,同时也是我们黄陂青干班的班长。
班长面善,浓眉大眼,对工作任劳任怨,篮球、羽毛球打得特别好,是我们心中的“偶像”级人物。他也是最早调离财政所到财政局机关工作的。
最后得说说我自己了,当时进单位时年龄最小、个子也小,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得到领导和同事们的诸多关照,因为姓龚被叫“小老龚”。大家在一起打趣说道,你是沾了“老公”的光呀。
还有“小蔡姐”、“继生哥”、“张书记”等亲切的昵称,这一个个有趣的昵称,无不体现着同事之间纯粹的友谊。
工作之余
在长堰财政所工作的那些年,工作是紧张有序的,而我们的业余生活又是惬意开心的。
春天,我们外出踏青,一览长堰的青山秀水;夏天,在结束了紧张的工作后,长堰中学的球场上留下了我们跳跃奔跑的身影、木兰湖畔的晚霞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金黄的秋天,我们结伴而行,去感受农村收获的喜悦;寒冷的冬季,望着窗外的飘雪,我们围着火炉喝几口老酒拉拉家常。
话说喝酒,想起我们有一年喝酒的情景。那年冬天的一个周六,因为下大雪有几个人没有回家,食堂做饭的师傅也放假了,同事“猴哥”提议让我去买酒买菜,大家AA制出钱。
我到街上买了几个小菜和牛肉,买了两瓶枝江大曲,在食堂里自己动手烧菜煨汤,搬了小桌子围坐一起,三男一女四个人,我笑着说这不成了某某帮了。这时我们的美女说话了,“去去去,我还成了反面人物了?”
猴哥说,“你还手痒不?”(“手痒”是我们给这位美女姐姐的昵称,工作闲暇或是周末,我们有时会下棋、斗地主、打双升、打小麻将等,“手痒”说明想打牌了)。“酒喝多了手就不痒了。”“手痒”白了“猴哥”一眼,我们忍俊不禁笑起来。
长堰财政所和王家河财政所合并后工作人“来来来,喝酒喝酒,喝了酒想啥都有。”“小老龚你跟着我们去打篮球,进出中学那么多次,连个女老师也冇晃到一个,怂哒鼻子哦。”说话的是“雄雄”哥,“哥,我的摩托车太旧了,把嗯的新太子车借给我骑哈,让我玩个味,看能找个女老师谈朋友不。”
哈哈哈,我笑出了声。不知何时,老父亲正在车旁笑眯眯地看着我。“伢嘞,嗯咋日晚上做强头(小偷)去了?刚才睡得打鼾。”我抹了抹嘴角的口水,不好意思地笑了。原来我睡着了还做了好多的梦,梦中的人和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在这十多年里,我和一些同事陆续调离财政所,工作在黄陂财政系统的不同岗位。现在的我们虽然不经常联系,但还互相牵挂。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在这个善变的时代,在你的生命中出现的朋友,能超过10年还不离不弃的,应该请进生命里。”这些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朋友值得我去珍惜呀。
回家的路上,一首《相逢是首歌》轻轻地拨动着我的心弦,“你曾对我说,相逢是首歌,眼睛是春天的海,青春是绿色的河……”是啊,相逢是首歌,让年少的我,在人生最美好的时节,认识了这样一群最可爱的人,将青春和汗水奉献给了这样一份最有意义的工作。
本文作者龚建成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龚建成,网名“弓箭”,出生于70年代末,现供职于黄陂区财政局。闲时喜欢阅读,偶尔写点文字,记录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