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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年年在外打工,一分钱也不往家拿,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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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再次见到华叔,是在二姨妈的三周年祭日上。他还是那么有精气神儿,黝黑黝黑的,穿得干净笔挺。大眼睛大脸,胡子刮得挺干净,头顶留着一层极短而稀疏的头发,乍一看是圆光光的。比起我记忆中的他,略显苍老。

华叔是我母亲的娘家人,父辈间还有来往,我们这一辈就疏远多了。我记不清已有多少年没见过他。

时间还早,二姨妈的儿媳妇春芝还在做饭。要吃了饭,才去坟头烧纸。

一群亲戚屋里屋外坐着,嗑瓜子的嗑瓜子,喝茶的喝茶。女眷们拉着家常,小孩们打打闹闹。清秋的阳光温和如春,让人倦乏。老话说,春困秋乏,便是这个理儿。二姨爹在院子中支起两张桌子玩扑克,才又提起了大家的兴致。

“运华,玩两把?”二姨爹见华叔坐在栏杆边无所事事的样子,问道。

“不了,你们玩吧,”华叔摇头笑着。

“打点小牌,怕什么?”

“真不了,我不打牌。”

二姨爹又叫我,我也拒绝了,陪几个亲戚打一块钱的斗地主,实在没劲,不如和华叔聊聊。

听我妈说,华叔这些年跑运输、揽工程,挣了挺大的家当,是个大老板了。我妈说他盖了好大的房子,像别墅,在当地就属他的房子最豪华。他有一儿一女,如今已长大成人,都颇有出息。

我相信我妈说的话,路边停靠的那辆豪车,便是华叔的。他见到我的时候也很开心。

“小张子,如今在哪儿发财?”

华叔的声音浑圆有力,笑起来有些狡黠。他递给我一支烟,一看就很贵,如今的老板出手一般都是这种档次。我硬生生地将自己裤兜里拿来装门面的烟塞了回去。

2

白驹过隙,人生如梦。那时候华叔家好穷,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发起来。他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老大有工作分配出去了,老二因病早年去世,老三因犯罪判了十年,姐姐则远嫁他乡。只留下他和两个老人守着那栋日益倾颓的老屋。

那栋老屋呈反“7”字型,可谓家徒四壁,瓦片都不够盖屋顶的,几间厢房都盖着从山边找来的青石片。两个老人年纪都过古稀,已没有劳动力了。而华叔才弱冠之年,跟人学修拖拉机,没什么收入。他家的情形,可想而知。

我还记得六七岁时和华叔一起去打猎。那会儿他挺邋遢的,一个大波浪头,一脸胡子,穿一件脏兮兮的青灰色牛仔袄,背上一支鸟铳,像极了美国西部牛仔。

我们顶着冬日的严寒,在他家后坡的栎树林里搜寻兔子,那只大黄狗兴奋得活蹦乱跳,受惊的兔子吓得仓皇逃窜,只听一声枪响,林子里一片鸦飞,兔子翻倒在地不动了。

当晚,老奶奶在取暖屋的火堆上支起三角铁架,放上一锅香喷喷的兔肉,让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老爷爷很高兴,还喝起了酒,说什么走兽三斤,不如飞禽二两,山中野味,莫过獐麂兔……

夜里我带着一身兔屎味和华叔睡,他倒不嫌我脏。不过他那床也跟狗窝似的,沾满油腻,散发着柴油机油混合的气味。

3

“你还记得这事儿?”华叔呵呵直笑。

“嗯,那次我一身兔屎,被外婆笑了好多年。”

“那会儿缺吃的,能吃一顿肉都像过年一样……你媳妇呢?今天怎么没来?”

华叔这么一问,我不做声了,使劲吸着烟,好久才说:“她回娘家了。”

华叔看出了端倪,小心翼翼地问:“两口子闹别扭啦?”

我点点头。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我打牌,”我闷闷不乐地道:“最近手气背,去茶馆打一场输一场,她就整日跟我闹。您说,如今有谁不赌?我最近是输了点,可我以前也赢过那么多。再说了,凭我开车那点收入,不靠赌几把怎么过日子?”

我越说越觉得有理,越说越觉得有气。可我那媳妇迂,这也不准做,那也不让干,赌点小钱她都反对,跟我闹着要离婚。我也是腻了,离就离。这几天她回了娘家也好,我难得清净几天。

华叔的眼神忽然变得锋利,又转瞬即逝,说:“小张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有些愕然。

“赌博不是什么好事,真的。跟我做事的人都知道我有个规矩,严禁赌博。谁要是在我的场子里赌博,那别怪我不客气。”

我听我妈说起过,华叔是最憎恶赌博的,他的工地上谁敢赌博,他就会严惩不贷。

一次,他的侄子去外面宾馆打麻将,他知道后寻去把桌子都掀了。他的家教很严,不准儿女们好吃懒做,沾染一些不良的习惯。他也很自律,从来就没有什么绯闻。

见我收敛了神气,华叔深思熟虑后说:“其实我以前也好赌,比你要凶……”

4

华叔年轻的时候很好赌,最早是从龙门街学修拖拉机开始的。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上了赌桌,赢了一百元,这相当于当时一个老师十天的工资,从此他便沉溺,一发不可收拾。这天,他又输了六百元。

眼看就要过年了,华叔已将一年到头挣来的钱彻底输光了,这是他最后的六百元。此时他的儿子已经五岁,女儿一岁,两个老人尚在,这么一大家子人还等着他拿钱回去过年。

多年来,因为他的好赌,家里依旧一贫如洗,没有丝毫改变。那栋反“7”字的老屋在风雨侵蚀中苦苦支撑,成为一种耻辱、一种无奈。

华叔急得抓耳挠腮,他不知道回家该怎么向我的素琴阿姨交差。出门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要拿钱回家的,可他结账时只剩六百元了,情急之中他妄想赢些钱回家。未料天不遂人愿,现在他身无分文了。

他忽然想到早上出门时,素琴阿姨说过今天要卖一头猪。

“对呀,素琴有钱。我怎么不找她要钱再赌一把呢?妈的,我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只要再赌一把,我保证能赢他妈上万块的。若不这样,这年没法过了。”华叔一拍大腿,打定主意,兴冲冲跑回家,满脑子里都是赢!赢!赢……

素琴阿姨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有点龅牙,可她勤劳刻苦,心地善良的天性弥补了外貌的缺陷。她种了两亩多地,喂了几头猪,一些家禽,家里家外都由她一人担着,她对华叔的两个老人跟照顾亲生父母一般,在乡邻中有良好的口碑。

她了解华叔的习性,对于这个男人她已失望到极点,她多次苦口婆心地劝华叔不要赌,踏踏实实做人,好好地过日子。她不怕穷、也不怕苦,就怕一个人因为贪婪和欲望走向不归路。

她对华叔说:“赌博是没有出路的,看在儿子的份上、看在女儿的份上、看在两个老人的份上、看在我求你的份上,你不要赌了行吗?”

可华叔屡教不改,根本听不进去。他只知道最初他赢过一百元,总有一天运气会再来的,会赢成百万富翁。运气,一切只怪运气,他相信有朝一日他会成为赌博英雄。

素琴阿姨从愤怒到哀求,直至绝望,她已不指望这个男人能给她带钱回来了。这些年,她靠着几亩地和一些家禽牲畜艰难地维持家里的开支,这个男人不从家里拿钱去赌,她就已经千恩万谢,阿弥陀佛了。

素琴阿姨见华叔迟迟未归,早已心知肚明。为了预防起见,她将卖猪的八百元藏在枕芯里,心想:这样他就翻不到了,他若找我要,我就说没有。

打定了主意,素琴阿姨去田里忙活去了。还有两头猪没有卖,需要割猪草,等过几天猪价再涨,她就把它们全卖了。要不是没办法,她真舍不得今天卖猪。

华叔回到家见素琴阿姨不在,两个老人坐在火堆前也不理他。素琴交待过,今天卖猪的钱千万不能被他索去。两个老人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也极度失望,要不是有个好媳妇,他们估计早就饿死了。

华叔便偷偷问五岁的儿子:“你妈妈今天在家做什么呀?”

“卖猪,卖了一头好大的猪。”

“那卖猪的钱呢?”

小孩子不懂事,以为爸爸是给他买糖呢,帮助爸爸在枕芯里找到了钱,还以为自己聪明而高兴不已。

“不要跟妈妈讲,我跟你买糖去!”

说完华叔带着钱跑了出去。

素琴阿姨背着猪草一进门,老奶奶便泪眼婆娑地说:“素琴,你快去追运华,他把你的钱拿跑啦……”

“什么?”

5

素琴阿姨一路追到了龙门街。

龙门街在村庄的对岸,是沿着国道的一个乡村小集市,这里依山傍水,地势平坦,往来车辆会在这里打尖,加水充气,或吃饭休息,故而有些热闹的气息。

在一家餐厅里,素琴阿姨找到了华叔,华叔正坐在老虎机边上发愣。她走过去气冲冲地问:“我的钱呢?”

华叔回头望了她一眼,尴尬地回答:“输了。”

“八百块你都输啦?”

华叔低下头没作声,刚才他一把全押了,他确信自己能赢,只要赢了,就能赢上万。可惜,他始终就差那么一点点。

素琴阿姨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破口大骂:“郑运华,你真不是个东西!那可是我卖猪的钱!你凭什么拿我的钱?”

正值吃饭时间,黄昏的太阳从窗户洒下余光,阴郁而血红。素琴阿姨的怒叱声让喧哗的餐厅一下子安静下来,客人们都惊讶地望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华叔有些难堪,牙一呲,眼一眯,不耐烦地说:“大不了明天我还给你!”

“要还你就现在还!”素琴阿姨怒不可遏,“明天还?你什么时候还过?你还有钱吗?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给过我钱?要不是我卖猪卖鸡蛋,家里还能过日子吗?”

这时,餐馆老板过来了,问:“素琴,怎么啦?”

餐馆老板是本村人,他知道素琴阿姨不容易,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很要强,像今天这样跑到龙门街大闹,肯定是情非得已。

多年来,素琴阿姨一直给了华叔足够的体面,她不愿意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的男人失去尊严,这对她来说,也是很丢脸的事。所以她一直忍,一直忍,这次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郑运华今天是不是一整天在你这儿赌?”

“是的。”

素琴阿姨抽了一口凉气,眼里已模糊一片,她指着华叔问:“你也算个男人?年年骗我带钱回家,要让我过好日子,你什么时候做到了?一个大老爷们整日就只知道赌,家里的事你管过吗?你知不知道就要过年了?别人家都忙着大包小包地办年货,我们家连米都快没有了。

“我本打算靠卖猪的这点钱去办年货,不管怎么说,叫花子都还有个年哩。我不能像你一样,丢人丢到这份上,连个年都没有!可你却拿去赌了,这日子还怎么过?我跟你图啥?图盼头!你这个样子,我还有啥盼头?”

素琴阿姨的声音非常悲痛,表情如冬风中最后那一片飘荡的枯叶,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之动容。餐馆老板也过意不去了,问道:“素琴,你今天卖猪卖了多少钱?”

“八百。”

“好。”餐馆老板点点头,“刚才运华在我这儿是输了八百,这样吧,我退给你。”

餐馆老板回头叫柜台上的老板娘数了八百块给素琴阿姨,可这种举动却深深刺伤了素琴阿姨的自尊,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穷不可怕,怕的是没有尊严。

她死活不肯接下这钱,呜呜大哭起来,她指着华叔说:“你把这钱给他吧,让他继续赌,直到他赌够!”

说罢,素琴阿姨捂着脸跑了,她边跑边哭,跑得很快,餐馆老板都追不上。无奈,餐馆老板回到餐厅,把钱塞给了华叔,“拿着!”

沉吟半刻,餐馆老板说了一句话:“男人再怎么样,起码要知道顾家……”

华叔捏着钱,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他傻傻地坐在那里,无人搭理,连过往的花猫都不回头看他一眼。一个人被全世界唾弃的滋味,原来是这么不好受。

忽然,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叫:“运华,不好啦!你快回去,素琴她喝农药了。”

6

“小张子,我当时脑袋都炸了,我发疯地跑回去,发现你素琴阿姨已经凉了。”

华叔说着擦起泪水,我也不禁悲伤起来。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就像我们结婚那会一样,绾着发髻,插着簪子,穿着结婚时那件红呢子西装,我才发现结婚这么多年我连衣服都没给她买一件。

“你素琴阿姨是个讲体面的人,可跟我结婚以后,整日蓬头垢面,完全像个老爷们一样。我曾经承诺给她好日子,可我从来就没放心上,或许是穷怕了,我想走捷径。就像你说的那样,想挣些轻松的钱,所以我赌,疯狂地赌。

“她死的时候没有闭眼,表情平静,在她看来,这是最好的解脱了。我抱着她哭了整整一夜,想起她的种种好,才知道她对我是多么重要。可惜太迟了,她再也醒不来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赌了,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和两个老人艰难地过着,我方才体会到你素琴阿姨活着时是多么不容易。那些年我吃了不少苦,没日没夜地干,渐渐地才有了今天的家当。

“如果没有你素琴阿姨,也不会有今天的我。可这个代价太大了,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承担,至今我都不愿再找女人,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我对不起你素琴阿姨,无论怎么补偿都补偿不了了。小张子,不要学我,一个人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作为男人,没钱不要紧,但一定要有担当。成功从来就没有捷径,只有在努力付出之后才能换来属于你的顶峰。眼前的困难,都是考验,你能经得住考验吗?”

我低头不语,隐隐有些羞愧。华叔递过来一支烟,又递过来火。待我吸了一口后,他拍拍我的肩说:“你还有机会,有些事不要着急。早点把媳妇接回来,跟她认个错,这不丢人。”

我想,华叔说得是,也情不自禁地想起我媳妇来。(小说名:《华叔的忏悔》,作者:何嵩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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