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智浚《与祖国同行》连载3
昆明年的12月份,虽然不及北方那样大雪纷飞严冬寒,却依然有朔风袭人手脚凉的感觉。
这一年的12月9日晚上,昆明发生了震撼全国的大事,卢汉宣布起义。虽说新中国已经成立,但此时的云南,仍然处于蒋氏的控制之下,大批蒋军驻扎在昆明附近。蒋氏闻讯云南起义, 时间就下令驻守在昆明附近的嫡系第8军和第26军,迅速包围昆明,企图打进昆明,加以镇压。此时,我军主力远在广西和贵州,远水解不了近渴。卢汉在昆明仅有几个保安团,双方力量悬殊。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卢汉动员了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和蒋军进行了激烈的昆明保卫战。
年,母亲与我们姐弟的旧照在我的记忆中,那几天,街上多了许多荷枪实弹的军人,行色匆匆往东边方向运动。不时有枪炮声传来。特别是到了晚上,枪炮声更加密集,经常有流弹飞过。父母亲为了安全,让全家从二楼搬下来,统统在一楼睡觉。全家人挤在一起共度危难。好在没过几天,枪炮声就稀少了, 终于没有了枪炮声。城里的紧张气氛消散了,街上出现了一些头戴八角帽,腰间系着皮带,身着便服的青年人,他们似乎也是参加保卫昆明城的人。有的市民问他们,包围昆明的蒋军撤退了没有,他们都态度和蔼地回答:“撤退了。”后来才知道,蒋军已经打到东站。解放大军加速从贵州和广西两个方向挺进昆明,2野17军49师已经拿下曲靖,边纵也调集所属部队,从侧翼支援昆明。形势对蒋军极为不利,再不撤退就有被解放大军截断后路、就地歼灭的危险。云南和平解放,使云南老百姓免除了战乱的涂炭,我们小孩子也没有受到惊吓,实在是云南的一桩幸事。
解放军进入昆明
解放军进入昆明昆明保卫战不久,昆明街头传来了解放大军要进驻昆明的消息。我们家里也传来好消息,我的两个哥哥在战斗中都安然无恙。特别是我的大哥,在曲靖做地下工作时,一天晚上,正在屋里洗脚,忽然有人来告诉他,蒋军马上来逮他了。他闻讯后立即从窗子逃走,才化险为夷,避免了被抓捕。
这几天,昆明的天气格外好。虽然还是数九寒天,但树上的枝条已经发出嫩芽,梅花开得特别峻峭,天空是那样湛蓝,太阳是那样温暖,人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大家像过年一样,写标语,扎牌坊,张灯结彩,迎接解放大军进城。
年的2月20日,陈赓、宋任穷率领的2野4兵团正式进驻昆明。解放军的队伍威武雄壮,踏着铿锵有力地步伐,行进在昆明的大街上,显示了排山倒海,势不可挡的英雄气概。欢迎的人群挤满大街小巷,我人太小,不到7岁,挤不到前面,只有在人稍少一点的地方看。解放军队伍真大,走了很长时间都没走完。2月22日,全市在拓东体育场举行数万人欢迎大会。我们小孩子没有资格参加,听参加大会的大人讲,那真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红旗飞扬,热烈非凡。那一段时间,昆明俨然是改天换地的新气象,过去那种沉闷惶恐的状况一扫而光。整个昆明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
陈赓与卢汉握手昆明少年儿童向陈赓、宋任穷献花解放军进驻以后,昆明市内的治安好了。但是,空中的威胁还存在,不时有蒋军飞机袭扰。为了防止不测,母亲安排我跟随一个亲戚,到近郊农村躲避空袭。虽然离开父母到农村,但我非常高兴,因为乡下的生活对我来说很稀奇,农村的空气是清新的,地里散发着泥土的香气,田里长着绿油油的蚕豆,微风轻轻拂面,让人十分舒服。与喧嚣嘈杂的城市相比,这里的田园风光使人心情格外舒畅。特别是吃着刚腌不久的腊肉,才从地里采摘的蔬菜,特别香甜可口。可惜没多久,就被母亲接回城市家中了。
在解放大军的强力围剿下,蒋军基本被歼灭,少数逃往缅甸。云南全境迅速解放,社会交际开始正常,我家的客人多了起来。来我家的客人中,有一位我父亲中学时代的同学,名叫温培群,是云南和平解放后 任沾益县县长。他头戴八角帽,身着中山装,嘴上叼着一个烟斗,我们几兄弟都叫他亲爹。他不是党员,但是却为地下党做了很多事。他在沾益的农村办了一所中学,取名播乐中学。这个中学的许多老师都是党员。这个学校成了云南地下党的一个据点,为云南地下党输送了不少骨干。他的几个儿子都是党员,其中一个当过边纵的团级干部,来我们家时穿着崭新的黄毛料军装,很是威武,我见到他非常羡慕。
我父亲的穿着也有了变化,中山装代替了笔挺的西装。我们家关闭了自家的诊所,医院,全心全意地干公家的事。不久我母亲也结束了家庭妇女的生活,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中。最初是在昆明近郊的游乞收容所,给过去流浪街头的人员治病。后来调到我父医院。随着母亲工作的调动,医院居住。不久,我和姐姐、大弟都进了全宿制学校。只有最小的弟弟,由保姆带着在家里生活。
从此以后,我开始了自己的独立生活,除星期六晚上回家住一宿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学校,与同学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学习、同活动、同娱乐,一直到大学毕业。
我就读于昆明市东郊的圣光小学。这是一所住宿制私立小学,是当时昆明较好的小学之一。学校全部是平房,除教室外,还有礼堂、食堂、宿舍、篮球场,在那时算是设施齐全的学校了。学校规模不大,仅容纳得下多人。校长王竹雅是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毕业生,教导主任曾润民是一个音体美文无所不通的全科老师,不少老师都出自名校。
同学来自不同类别的家庭,有的是医生,有的是商人,有的是机关职员,有的是学校教师,有的是起义人员,还有的是华侨,应该说家庭经济条件都不错。大多数家庭把孩子送到这个学校,是奔着学校的教学质量和管理方式都很好来的。有个别的学生是因为在其他学校调皮,待不下去转学而来的。我有一个同班同学叫陈勇强,人很聪明,毛笔字写得好,文艺体育都拔尖,但比较顽皮。原学校对他失去信心,家长也对他没有办法。只有舍近求远,从离家较近的学校转到我们学校学习。他到我们学校后,教导主任曾润民老师亲自培养他,对他循循善诱,扬其所长,帮其所短。他不仅克服了顽皮惹事的毛病,还成为我们学校文体活动的骨干,为他一生的成长打下了基础。若干年后,他参了军,提了干,转业回昆明后,成为 的县处级干部。在长达六七十年的时间里,我们俩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们学校还有几个很惹眼的同学,就是庄家四姐弟。姐姐庄青丽,妹妹庄么丽,哥哥庄万里,弟弟庄亿里,都是高鼻子,蓝眼睛,白皮肤,棕色卷发。他们的爸爸庄松是广东人,是我国早期的翻译家,妈妈是西班牙人。夫妻俩共同在东北沙河山上,经营着一个家庭农场。庄万里和我年纪相近,比较谈得来,他告诉我,他舅舅在西班牙年代的内战中,是反对佛朗哥的。还告诉我,中央音乐学院院长马思聪与他们家是故交。马思聪年代初,来昆明胜利堂进行小提琴巡演,演奏了许多世界名曲和自己创作的《思乡曲》,为马思聪进行钢琴伴奏的,是他的夫人王慕理。他们家还请马思聪夫妇在盘龙江边上的映江楼清真餐馆吃饭。
学校注重把课堂教学与课外活动有机地结合起来。老师讲课认真,力求把所教的知识在课堂上消化。作业负担不重,在我的印象中,一个小时以内就可以完成。有的作业在课堂上就能够做完,不留在课后做。学校鼓励学生自由发展,参加自己喜爱的活动。特别是教导主任曾老师,和我们一起打球,教我们唱歌,帮助我们排剧,为我们绘画。他终身未娶,到老了仍是单身一人,他把自己的笔名取为曾僧。现在,我家中还有一幅他为我画的风景画。学校是不上晚自习的,晩饭以后的时间就是玩耍。在这样边学边玩的氛围中,同学们都有多种兴趣爱好。我参加了篮球队,学会了口琴,小提琴等乐器,还参加了文艺演出,德智体美都得到了全面发展。
老师鼓励我们开展课外阅读,绘声绘色地为我们连续朗诵苏联小说《卓娅与舒拉》《丹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苏联英雄的形象从小就在我的心头留下印象。读小学时,广播,报纸,杂志不断传播 的英雄事迹,黄继光,邱少云,张积慧等 英雄的名字,从小就在我的心中扎下了根。学校还组织我们向 战士写慰问信,出于对 战士为了祖国不惜流血牺牲的崇敬,我也参加到这一活动中。
我读小学时的照片我想 一定很想念祖国,就随信寄去了一张毛主席的照片。不久我收到了一位 战士的回信,信中说他收到了我写的信,看了以后很受鼓舞,他一定不辜负祖国小朋友的希望,要更加勇敢的投入战斗,以更大的胜利回报祖国小朋友的关怀。我怀着兴奋的心情看完回信,以自己能为抗美援朝做点事情而感到高兴。年“61”儿童节时,我成为学校 批加入少先队的同学,不久当上了大队委。心中暗下决心,我要严格要求自己,不断追求进步。
年我考取昆明第12中学,学校距我家较近,我仍然选择在学校住宿。入学后被分配在初38班。为了使初中生迅速成长,学校实行高初中结成友谊班的做法,由一个高中班帮助一个初中班,并从高中班中选派一名共青团员同学,担任初中班的辅导员。王福寿学长和戴文忠学长先后做过我们班的辅导员。王福寿有体育天赋,曾是五十年代中期昆明市中学生跳高记录的保持者,毕业后留校担任体育老师。戴文忠八十年代以后担任过昆明市委副书记,云南体委主任和国家体委司长。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班成了年级的先进班。他们对我很器重,鼓励我不断进步,并由戴文忠介绍我入团。
公社食堂(资料照)在初中学习时,我经历了一个敢想敢干又弥漫着浪漫色彩的年代。其中,我对公共食堂印象深刻。短短几天时间内,延续了几千年的单家独户做饭过日子的传统模式消失了,统统要到公共食堂吃饭。单位有公共食堂,学校有公共食堂,街道有公共食堂,农村以生产队为单位也有公共食堂。我吃过学校和单位的公共食堂,也蹭过街道和农村的公共食堂。开始吃公共食堂,大家感到很新奇,不要钱,端着饭碗到食堂就可以打饭菜。开始时吃得很好,大米白面,还有肉。
没有多久,食堂的饭菜质量就下降了,大米白面没有了,有的只是用马料做的老蚕豆饭,好一点的是金灿灿的苞谷饭,菜里也没有肉了,到后来只有漂着几片叶子的清汤寡水。最初几顿还可以,时间长了问题就来了,吃老蚕豆饭难解大便,吃苞谷饭就像吃木渣,干燥难咽。到后来连这样的饭也难以吃到了。
我记得有一次上完下午课后,学校安排我们到附近的生产队拔麦子,我们连夜突击,把分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天亮时,生产队公共食堂做饭给我们吃,吃的就是我们刚拔上的没有去壳的麦子。过了一段日子,城市的公共食堂实行限量供应,没有了开始时热热闹闹的场面。两年以后,无论是城市的公共食堂还是农村的公共食堂都统统取消,又恢复了几千年来居家做饭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