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武汉铭新街,早餐店门前排起了长队。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鲁冲/摄
3月30日,武汉市江汉路步行街,部分外卖员在围栏边取餐。中青报·中青网记者王嘉兴/摄
4月1日清晨,武汉王记牛杂馆杨国华正在做热干面。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鲁冲/摄
3月28日,由黄冈开来的城际列车C抵达武汉火车站。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赵迪/摄
3月30日,武汉市江汉路一店主为开业做准备。中青报·中青网记者王嘉兴/摄
一个社区由共享单车和塑料围挡组成的临时路障。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李峥苨/摄
4月3日,武汉铭新街,三位年轻人坐在台阶上吃面窝。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鲁冲/摄
武汉是一点点开的,不是4月8日零时“轰然”打开。
很难说清启封的第一丝裂缝是什么时候,一名志愿者觉得是时隔2个月再次被查酒驾的时候;医院的医生说,是他重新接到因打架斗殴来看病的患者的时候;一名住在商业街边的居民发现,放了两个月“武汉加油”的大屏幕又开始放广告了。
武汉正在“一寸寸”地打开。歇业多日的早餐店门口重新排起长队,一提面下锅,蒸腾起雾气,人们摘下口罩,端着热干面边走边吃。住宅临街的居民早上被车喇叭吵醒。
4月8日0时50分,离开武汉的第一班火车从武昌火车站开出,驶向广州。“封城”76天后,武汉终于恢复与其他城市的自由流动。
一名武汉市民用“病来如山倒”形容“封城”。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一座千万人口的现代大都市切断对外交通,公共交通停摆,所有住宅封闭化管理,临街的商铺外立起高高的围挡。横亘在长江上的6座大桥上很少有车经过,只有江水在桥下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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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和空气在震动,仲春时分的风带来了“轰隆隆”声,3月23日早上7时许,一辆轻轨列车从环卫工严国明头上驶过。当天一直到晚上6点,每隔一阵就有一辆轻轨开过循礼门站。
他负责的江汉路步行街是武汉市最繁华、人流量最高的商业街之一。封城后,这里静得只剩下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嘈杂的叫卖声消失了,灯牌也不再亮。附近一处年前搭好的脚手架上,鸟儿衔枝做起窝。
在江汉路扫了快10年街,严国明的工作前所未有的轻松:只需清扫落叶,不用再面对一小时不管就满溢的垃圾桶、不计其数的奶茶杯和串签。
整整两个月后,严国明重新听到这规律的、曾令他感到厌烦的噪音。自年7月开通运营,武汉轨道交通第一次停止运行长达2个月时间。他望着高架发了一会儿呆,“武汉市不是要解封了?”两天后,武汉地铁宣布,将于3月28日恢复运行。
循礼门地铁站站长张兢不比市民更早知道这个消息。1月23日,她起床准备上班,也是从新闻里得知封城、地铁停运。这两个月,地铁职工仍在轮流值班,做好地铁随时恢复运行的准备,但具体何时恢复,谁心里也没数。
3月18日,武汉新增确诊0人的消息让几名同事一阵兴奋,“第一次觉得,上班使我快乐”。3月21日,员工恢复上班,准备试运行。受封城影响,张兢找不到开门的干洗店,第一次把玫瑰色的制服、帽子和丝巾带回家自己洗。
松动的消息几天前就在街坊间传开。一天上班前,严国明在里份(武汉特有建筑群,类似胡同、弄堂——记者注)口被散步的邻居叫住,“武汉是不是要解封了?”递来的手机上,是消杀队在汉口火车站喷满白色雾气的视频。
里份的另一头直通江汉路步行街。服装店、副食店的店主纷纷接到通知,可以回店里做清洁、备货,准备开业。一些商户已经在2月底恢复外卖业务,外卖员的叫喊声不时穿巷而过:“号!好了冒?(口语,好了没有?——记者注)”“老子手快,抢了个顺路单!”
围栏挡不住在家里憋了2个月的武汉市民。支付宝的监控数据显示,3月23日起的3天里,武汉市奶茶订单增长了8倍。一家早餐店每天要往米外的围栏送餐超过次,为此专门安排1个人骑电动车跑这段路。围栏另一侧总有外卖员守候,性急的外卖员透过围栏上的洞往里看,还有人用废弃的共享单车搭了一个小台子,方便接过从围栏上递来的外卖。
对面居民区的围栏上不时有人探出脑袋。社区工作人员不得不反复修补围挡上的漏洞,但前脚刚走,马上就有人把围栏掏出洞钻进钻出,或是直接拉开一条缝。
最近一周,外卖员陈锋跑了单外卖,是疫情期间低谷时的两倍。尽管距离平日的一周单仍有距离,但他确信,城市在复苏。证据是,他和同行无法再一人一条车道,路上偶有顶着一头落叶的车辆发生剐蹭。
封城的日子,这些外卖员和志愿者车队承担起向城市末梢的一个个家庭送去营养和补给的重任。除了柴米油盐,陈锋接到最多的跑腿订单是托他购买手机充电线——“都关在家里玩手机,线坏得快。”他猜测。订单上的高频词还包括酵母、小苏打。
为了方便送货,外卖员把江汉路步行街两端阻拦电动车的路障搬开,他们享受了2个月在步行街飞车的感受。3月28日这一天,陈锋被值勤城管拦下,对方质问他,“你不晓得这是步行街?”陈锋赔了个笑脸,转弯开上了往日常走的绕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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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武汉来说,3月28日是个重要的日子,武汉恢复铁路客运到达业务。0时24分,K81次列车抵达武昌火车站,比预计早到了十几分钟。一名火车站工作人员对着列车喊了一句“欢迎回武汉”,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英雄、英雄,欢迎回武汉”。在汉口火车站,崔先生带着鲜花等待从恩施返汉的女朋友。因为担心在武汉买不到鲜花,他当日早上从黄冈出发时就已经买好。
6时30分,武汉地铁6条线路共90辆列车载着当天第一批乘客出发。这一天,循礼门站的进出客流约人次,只有平日的五十分之一。广告灯箱上还是商城新春促销的信息和旅行社的出境游广告。
那家旅行社已经停工2个月,商城则在做开业前的消杀准备。3月30日,武汉的各大商场恢复营业,武汉国际广场里店员比顾客多。一家服装店一天只等到21名顾客,店员把店内的沙发擦了5次。
多家银行网点也在这天恢复营业。江汉路步行街上的中信银行门口排起长队,人群自觉间隔1米。排队的都是中老年人,没有开通网上银行,养老金和低保每月打到存折里。
春分时节,武汉一阵倒春寒,服装店主郑中莲裹着大衣回到店里。歇业的日子,她在武汉的几家店面仅租金损失就超过20万元,积压在手里的冬装成本30万元。“服装行业,压货是最可怕的。这一季衣服没卖出去,就没有现金进下一季的衣服,冬装成本又是最高的。”
她本计划正月初十就返回武汉,“已经顾不上疫情多严重了。疫情总会过去,生意没了,日子怎么过?”3月25日,她取得返回武汉的许可,赶忙驱车返回,后备箱里塞满了蔬菜。
离开武汉前,她想着最多一个星期就会返回,把家里的窗户都打开透气,衣服晒在阳台。结果两个月后才返回。
她隔壁的一家连锁服装店也是匆匆开业,只有门口一小片区域摆着春装和夏装,店内大屏幕上还滚动着“Winter”的字样。对面的另一家店,卷闸门禁闭,门上的纸条写着“春节休息,2月1日营业”。附近一家写字楼的保安告诉记者,楼内有40多家公司,目前5家恢复办公。
陈锋接到的订单透露了餐饮业的恢复。麦当劳开了,星巴克开了,喜茶开门那天,他往店里跑了15次。疫情最严重时,某外卖平台上开业的餐饮商户只有平日的5%。平台预计,解封后的一周,能恢复到50%。
最让他兴奋的,还是王记牛杂馆开业的那一天——他是老武汉,家里能做热干面,但已经很久没吃到面窝了。不出几日,店门口就开始排大队,整条街都是端着面边走边吃、一嘴芝麻酱的人。
老板潘红菊印象最深的顾客是一个年轻的武汉人,吃了一碗生烫牛肉细粉,“感觉他都要吃哭了”,吃完以后,又买了5个面窝,说要带回去给父母。
这家早餐店每天8时开始外卖业务,连续很多天,第一单都是住得很远的一位“张女士”点的。有人在备注上写“很饿很饿麻烦快一点要饿死了”。附近永和大王的店长一天早上买了11碗面给员工,“我们哪儿有热干面?”还有一个住同一个社区的大爷拿着手机拍视频,边拍边说“你们看你们看,我买到莫斯(口语,什么——记者注)了。”
因为餐多人少,常有送错的情况发生。放在以前,顾客早就打电话来骂人了,但现在,对方连重送都不要,说老板辛苦了。
街坊邻居的热情没能焐热这家22年的老店面临的“寒冬”:亏损的店租、食材、人工费用不说,潘红菊年前还盘下了一家新的店面,装修好了,准备年后开张。
有一个行业在寒冬赚得盆满钵满:做横幅标语的打印店。一家店主告诉记者,来自政府、医院、医疗队的订单多到接不过来,他找了好几个亲戚来帮忙,每天关着门没日没夜地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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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封城的时候,社区里的人都不敢出门,最多到阳台站一会儿。老房子隔音不好,总能听到邻居家里小孩子的玩闹声,有时也能听到别人家吵架、训孩子的声音,甚至有人隔着巷子大声劝架。
严国明每天上班时,总能看到邻居在家里隔着玻璃望着他,“似乎是羡慕,但又有些警觉”。很快,警觉没了,很多人向他求助。他给邻居借过米和酱油,后来又成了半个志愿者,下班时顺路帮大家购买生活必需品。
一家肉贩为了做餐馆的年夜饭生意,提前进了好几头猪,1月23日一觉醒来,所有的订单都取消了。他本已做好砸手里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下午肉就被街坊抢购一空。
社区的一家粮油副食店开了17年,老板57岁,在疫情期间把老街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