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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山杯获奖作品小说优秀奖王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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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第七天到我这里吃面了。

那是个丢到人群里也找不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他有张方正脸膛,衣服也看不出什么特殊——唯一跟其他食客不太一样的是:其一,他的裤子很长,把脚全都盖住了,应该是某种新潮款式,但我不清楚;其二,他是个山西人;其三,他总爱在大半夜光顾我的简陋餐馆。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是哪里人,但在他第一次来吃面时,我把他点的牛肉面给他端到面前后,我眼睁睁看着他拿起桌上的醋壶,往里倒了整整半壶的醋。

彼时我的小店里酸味四溢,幸亏当时将近午夜,整个店里就我跟他两个人。我难以置信地低头盯着那碗已经看不出原本清汤颜色的牛肉面,再缓缓把目光移向他,当时那个男人刚夹起满满一筷子的面,见我看他,还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好牙。

“我们山西人,吃面就得调醋。”他说着,也低头看看碗里的情况,又抬起头补了一句:“我年纪大了,舌头没什么感觉了。”

我觉得奇怪,就问他多大,他却摇头不肯说。我没那么大的好奇心,也就止住不问了,转身回到油腻腻的柜台后头开始清账,清了一会,听到他开腔自言自语起来,我下意识抻长脖子一望,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于是判定这人应该是在跟我聊天。

“牛肉面,我很久没吃了。”他说,然后把那筷子面抖了抖,醋与柔滑的面液融在一起附着在筋道弹牙的面条上,被送进他张大了的口中,再吸溜一下,将好些耷拉在嘴边的面条吸进去,顿时他嘬起的嘴上就多了圈油亮的光——我看着,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拿着笔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停了。

他嚼完那口面,喉结上下动了动,吞咽完毕后才问我:“你喜欢吃吗?”

我摇头,他便微微抬起了眉毛,面上大抵是些许不可思议的表情,手底下却又夹起一筷子的面晾着,泛着油光的嘴唇开始一张一合地讲述:“我小时候,七岁吧,还是八岁,爸妈离了婚,之后我跟我妈和两个姐姐一起长大的,当时很苦,我妈每天要打两份工,其中一份是餐厅里做服务员,每天在我放学后都会煮碗面给我吃,每次都是牛肉面,她拿厨余的边角料给我做的。”

可能是因为说起过往,他的眉眼间都渐渐透出了柔和的弧度,眸子里漾着的像是暖黄的夕阳,一看便让人想到了家。

我一时间被这种温柔到窒息的神情激地心神皆荡,恍了下神,可我回过神时,他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被吃的干干净净的空碗和压在碗下的钱,不多不少,正好五块。

在之后的七天里,他每天晚上都挑着深夜的时间点到我这里来吃面,有时候会讲他的事情,有时候不会。

于是在这几天里,我听了好些故事,但真正有印象的不过几个而已。

比如在第三天时,他边吃着汤面里头的白萝卜片边说,他啊,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有次跟他女朋友吃同一碗汤面,吃着吃着,谁想到呢,他俩在吃到最后时,夹的那一梭络里面好些都是连在一起的;可也不知道当时两个人怎么想的,谁都不松口,就一口一口嘬着吃,吃着吃着就忍不住含着面条嬉笑起来,就这么,嘴唇间的距离便愈来愈短,最后两人还是实打实地亲在了一起,交换了一个满是汤面味儿的吻。

比如在第五天的时候,他点了碗炸酱面,却过了好久才动筷子,我问他怎么了,座位上的他顿了半晌才缓缓叹口气,说,他老婆以前最爱吃炸酱面,每次吃都是吃得津津有味,吸的满脸都是汤汁,还甚至把掉在桌上的肉捡到嘴里。他当时嫌弃她嫌弃的要命,后来因为些事情跟她离了婚,独自一人生活,没了老婆照顾着,生意上也经历了滑铁卢,他才终于明白老婆多么爱他,就想重新开始,可当他找回去时,却发现老婆已经找到了一个喜欢吃她做的炸酱面的人,再也不需要他了。

他说这些话时,眼圈周围还是红了好一片,我抽了几张纸递给他,他却没要,只端起碗风卷残云地把面扫荡地分毫不剩,然后啪地把碗一放,掏钱走人。

而今天是第七天。

他又伴着那个凌晨十二点的钟声进来了,而这几天我也习以为常,每天都等到这个点,等他来我这里吃面。

那个男人还是一身完全没换的衣服,跟前几天一模一样,正当我诧异他为什么不换衣服时,他施施然在座位上坐下了,我俩对上目光,我朝墙上的菜单一努嘴,让他想吃什么就点。

谁知他连瞟都没有瞟那菜单一眼,却朝我笑,弯起的眼眸里有不属于人间的澄澈,我被这道目光惊艳到,又愣在那里,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

“来碗面,素面。”他终于开口,目光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有着灼灼的希望,我不甚清楚这种希望从何而来,只听他继续说:“要煮的烂烂的,越烂越好。”

“你刚拔完智齿吗?”我随意地问了一句,也没怀疑什么,就转身去伙房里准备,然后一阵爽朗的笑声便在外头响起,我的脸瞬间不由自主地烫起来,扭头看他却隔着帘子,看不真切,我只能咬牙切齿地甩手把案板上的面丢进锅里,认命地开始煮面。

好吧,那我就煮成一锅糊糊,我看你怎么吃。

煮好面后已经是半小时后了,我把那碗好似小孩子吃的米糊样的面端到他面前时,他的神情微动,我一下捕捉到这个变化,便心直口快地问他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伸手虚虚扶了扶碗,接过我递过来的勺子,舀了一勺滚烫的面糊糊,简单吹了吹就全送进嘴里。

不烫吗?我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脸,而他却神态自若,那腮帮子动的不缓不急,看那动作好像是把那勺面糊一下又一下地碾在齿舌间,来回品它的味道。

“好吃吗?”我观察着他的动作,等他咽下去后问。

他颔首,垂眸便微笑起来——他今晚笑得太多了,我猜不透是什么事情。

“我给你讲最后一个故事吧。”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放下勺子,不锈钢勺缓缓陷入粘稠的面糊中,只剩勺柄露在外头。

外头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吹得凛冽起来,像万千鬼哭,又像鬼笑。店门还开着,门口的塑料帘子被吹得噼啪作响,风呼呼地灌进来。我正要去关店门,却被他阻止了,示意我先听他说完。

“我在离婚后,又找了一个女人,我们俩感情不好不坏,就这么磕磕碰碰过了大半辈子。可我直到我们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是对她有一点不满:她煮的面条太烂。

这么半辈子,我好几百次跟她商量不要把面条煮那么烂,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餐桌上放的还是一盆稀烂的面。

我真是忍无可忍,终于在某天亲自煮了一碗面条,是卡着时间煮的,面条刚刚好。

于是我赶忙去叫还睡在床上的她,我说,你快起来,我今天非要让你看看,面条怎么样煮才不会烂!

可你猜她怎么样?她赖在床上说:‘不!我今天非要让你看看,一碗煮好的面条,是怎么放烂的!’”

我被逗的笑起来,他也笑,还是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好牙,然后他长出口气,从兜里摸出钱来给我,我接过,就见他慢慢站起来,抬眼扫视了一圈我的小餐馆,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东西。

“小姑娘,这些东西,你迟早也会遇到,或早或晚,或一生,或过客;但无论如何,你生命中一定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那是情怀,也是浪漫。

七天时间到了,我该走了,谢谢你这几天的面——你会有福报的。”

这个男人说着,便转身,径直朝门口走去,我搞不懂是什么意思,完全一头雾水,只下意识地跟着他的动作起身。

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我看着白炽灯下的他的背影,却在他裤脚被风吹起的一刹那,看清了他的裤管底下根本没有脚,那下头空无一物。

我的心头顿时咯噔一下,手上松了力道,刚刚他给的钱也被刮了起来,打着旋地被吹到地上。

那是一张五块钱的冥币。

作者简介:

王玥,年4月出生,现就读于山西传媒学院,字林文学社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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