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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蚊子满地飞微小说

“麻哥”,是麻喜哈的绰号。他的本名基本没有人叫,就连家里刚学说话的孙子开口都喊他:“莫摸——”(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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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人群中有人叫他“麻哥”的时候,他很不适应,总是对着叫他的人吹胡子瞪眼睛,作出一副要攻击报复的样子。众人见状,轰然一笑作鸟兽散去。久而久之,“麻哥”的叫法逐渐被他接受,有人高呼:“麻哥——”远远地他也便回应:“哎——有什么事?”于是,“麻哥”的称呼就这样渐渐固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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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称“麻哥”,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麻哥脸上麻。上面长了几颗大小不等的黑痣,十分显眼。年轻的时候劝他取掉,麻哥说:“头、发、肤、指,受之父母,不可糟蹋。何况痣还是各人的标记,怎么可以随便取掉?”麻哥很干脆地拒绝了。

麻哥喝酒麻。麻哥酒量虽然大,但却是个沾酒麻的主。悠闲的时候,麻哥邀约几个兄弟伙,街边地摊上一坐,无论菜多菜少、好吃难吃,只要酒杯一端,麻哥的脸立刻就通红起来,说话开始含糊不清,前言不搭后语。众人见状,以为麻哥喝多了,轮到给他再添酒的时候,总是说:“麻哥少点、少点!”每到此时,麻哥很是不服气了。“啥子,啥子?那怎么可以哟?大家都一视同仁哈!”麻哥站起身来,从别人手上抢过酒壶,主动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然后端起来,侧身与坐在自己左、右两边兄弟伙的酒杯分别一碰,“嗞——”一口闷下肚,然后举起酒杯,亮在酒桌的上空,将酒杯翻转过来,杯口朝下,表示绝对没有“坐水”(留在杯中的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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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的你来我往,等到酒壶翻空、壶底朝天的时候,一众兄弟伙,有的酒嗝连天、双眼迷离,有的双手抚桌、呼呼大睡,有的指手画脚、豪气冲天,有的捶胸顿足、泪流满面……唯有麻哥,与开始喝酒的状态并无变化,依旧是满脸通红,说话含糊不清、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天长日久,为了确保自己在酒场上应有的福利,麻哥在圈子里发明了有名的“麻氏喝法”。首先,是酒量要控制。麻哥是有喝酒禁忌的,酒场上,无论是论斤或是论瓶,酒量控制的原则是“喝三不喝四,喝四必喝五”。什么意思?喝到三斤酒的时候不喝了,对所有喝酒的人都安全,没有谁会喝醉;如果喝上了四斤,那么酒量小的就醉了、酒量大的还不够,这显然就不公平了。因此,必须继续喝,喝上五斤以上,大家共同来个一醉方休。其次,是气质要拿捏。麻哥喝酒从不烂酒,非常讲究酒品、酒德、喝酒的气质,气质拿捏的原则是“不论你喝什么、不论你喝多少,我始终喝起”。什么意思?就是酒桌上遇到酒量特别小或者不会喝酒的人,只要说明情况,就算沾点酒或者喝点水、茶、菜汤什么的,都可以。我始终坚持同等对人的态度,把白酒倒满喝干。由此,麻哥喝酒的气质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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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哥这大半生,一路喝酒,一路自谋生路。出道以来,摆过地摊、倒过烟酒、收过废品、卖过杂货,开过宾馆、茶馆、小酒馆……因为不计较、能容忍、心底善良仁厚、从不以强凌弱的酒品和人品,在街坊邻里中也算混得顺风顺水,虽然不曾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也是风和日丽、有滋有味。

到了今年九月,麻哥年纪大了,全面退隐“江湖”,随全家老小搬家到了新的城市,过起了领养老保险金过日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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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地方,麻哥最大的感觉就是蚊子多。中午时候,麻哥照例找了一家小酒馆,在街边摆放的小餐桌边坐下来,独自一人朝里间一吆喝:“来一斤白酒、一碟花生米!”然后,随便点了个荤、素各半的炒菜,开始喝起来。身边的蚊子总是围着他,怎么赶、怎么拍,就是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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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哥在酒精的作用下,立刻开始麻起来。想起那天回家早了点,正赶上女儿在给两岁的外孙女洗澡。

妈妈问:“小宝贝,洗澡的时候哪些人可以看呀?”

“爸爸、妈妈可以看。”

“那外公呀?”“外公坏人,不可以!”

“妈哟,把老子当外人”麻哥心头不舒服,却讪讪的笑着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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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哥继续喝酒。街上行人稀稀疏疏,麻哥总是听到蚊子在耳边“嗡嗡”的声音。

……麻哥记得临搬走前,有几个朋友好像是为他送别,大家几杯酒下肚后,不知不觉,话题又转到了本地党政领导变更、升迁得失、政绩功德之类话题上来,继而便是国家大事、国际局势等等。麻哥通红着脸,发现朋友中混得风生水起的,总是眉飞色舞,一副独家发布、见解深刻的样子;混得平平常常的,总是低眉顺眼,一副诚惶诚恐、故作惊讶的样子。他模糊记起什么时候看过的段子:说是小市民聚会,为什么总是喜欢议论国际、国内重大事项?深层原因,主要是小市民作为社会底层的一粒尘埃,对具体的社会事务,既无发言权,更无主宰权,因此总是避而远之、缄口不言。但是,总要有表达主张和发泄情绪的通口呀!怎么办呢?那就议论国家大事、国际形势。因为议论这些,随便怎么发表看法都无所谓,反正与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在有些人看来,纯粹是一群无聊透顶的蚁民,可悲而且搞笑。

“放他妈的屁!”麻哥很气愤,在街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全然愤愤不平的样子。餐馆老板怔怔地看着他,赶紧过来用苍蝇拍“拍拍”地帮他驱赶着桌上的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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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晚上,麻哥独自在家喝酒,感觉楼外又开始下大雨了。他醉眼朦胧,靠窗望望:远处的灯光很快迷离起来,继而朦胧到无法感受丝毫的光影,楼下的路灯掩映在行道树中昏昏黄黄的一片模糊,天地混在茫茫的夜色中,从地上升腾起一片雾气,耳边是哗哗的声音,夹着阵阵裹挟的凉风,全都笼罩在不知所措的景象中了。没有闪电,也没有雷鸣,就像淤积了很久的郁闷,一个劲地淋淋漓漓地发泄出来。此时,老伴还没有回家,晚饭后约了几个相好去看望朋友去了。听说,朋友最近咳血生病住院,说是医生凭经验判断可能是喉癌,进一步检查的结果还在等待中。按照惯例,除了安慰一番之外,可能就是麻将活动了,什么时候结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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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求不到了哟!”麻哥心生感慨,觉得自己过去在老伴面前的那点威严已经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使劲闷了一大口酒,看着蚊子在眼前飞来飞去,不觉烦躁起来。麻哥想起:儿子借了几十万外债,不断在催他帮忙出点钱还债;儿媳妇成天在外花枝招展,干些什么也神秘莫测;孙子上幼儿园天天不情愿去,要自己哄着才勉强在学校门口做个“拜拜”;医院的病床上,保姆几次电话催着要涨工资;女儿下岗了,到处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女婿负债经营着小生意如履薄冰,什么时候出岔子不可知晓;老家隔房的兄弟来了几次借钱,都是郁闷回家;还有老伴吵了几年要买件貂皮大衣,至今没有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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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喝酒!”麻哥含含糊糊地叫出声来,自己劝自己连干两杯。他发现蚊子总是落脚在桌子底下那有一片污水的边缘,突然一起飞,就窜到了餐桌上,围着菜盘子胡乱的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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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时候哟,哪有这么多的蚊子?”麻哥摸摸索索掏出手机,想查看上面显示的日子,抖抖颤颤不小心触碰到其他按键:一会跳出来卖膏药的,什么病都能医;一会跳出来上理财课,马上就可以发大财;一会跳出来叫你读什么书,劝你再也不要错过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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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不是九月,是不——是?”麻哥感觉脑壳越来越大,赶紧再喝一杯,忽然觉得身边的蚊子一下子多了好多。那蚊子,大大小小的黑压压的一大片,在他的脑袋周围,由地上到空中,形成一层一层的忽大忽小的包围圈,并且快速地转动起来,发出愈来愈大的“嗡嗡”的声音,直接灌入脑顶,感觉整个人全部被蚊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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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哥头一歪,趴在桌上,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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