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南美洲有一个国家叫做哥伦比亚。美国有三个城市叫哥伦比亚,一个在密苏里州,一个在密西西比州,一个在南卡罗来纳州,都和南美洲那个哥伦比亚没有半点关系。除了还算不错的咖啡,和总被外人认为产自哥伦比亚的那个户外运动品牌“哥伦比亚”,这个地处加勒比海沿岸的国家在南美洲也只算是个小透明。
它的邻居巴西、秘鲁和巴拿马,都因为各种其他的原因,比哥伦比亚的名气响亮。
而作为西班牙过去的殖民地,哥伦比亚人大多有着棕色皮肤、说西班牙语、信天主教。而在首都波哥大的黄皮肤虽然说不上多,但也随着80年代的移民热潮产生了一部分的聚集。
莉娜的父母也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典型。他们当年下定决心随着亲戚一同冒着风险外出务工,不过是为了搏一份可能的发展和未来。而因为那时候去美国可能遭遇更加凶险的境地,于是还怀着孕的母亲便退而求其次地来到了“偏远”的南美洲国家哥伦比亚。
——和那个年代许多盲目选择偷渡的年轻人一样,这对年轻的夫妻以为,只要是国外,一定都很好。一定都能让全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然而他们没有想过,这个反复在各类制度中间摇摆的国家,彼时还在经历着断断续续的“内战”。保守党、游击队、武装力量,这些他们陌生又熟悉的词汇,竟然在跨越了半个地球之后,再度成为了生活中常见的一部分。
瑟瑟发抖的少数族裔人群为了活命纷纷选择了报团取暖。很快,原本分散在哥伦比亚各地的中国人聚集了起来。他们有的原本就是亲戚,一同约定出国打拼,有的是纯粹的陌生人。可因为共同渡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间,大家都成为了亲密无间的亲人。
对于莉娜来说,她的父母因为经营餐厅,每天起早贪黑,于是小小的她便经常被轮流托付给附近的中国人邻居。
明明父母都是东北人,却因为辗转在说着各种方言的中国人家庭中长大,那个跟莉娜关系最亲近的福建姐姐成为了她真正意义上的母语老师。于是没到家人难得团聚的春节,莉娜总是说着一口让家人频频皱眉的“胡建普通话”,还时不时夹杂着让老一辈听不大懂的西班牙语。莉娜的父母有些难过,于是把原本一周一节的中文课增加到了三节,试图让她能通过老师标准的播音腔有些改变。
然而到了12岁,莉娜进入中学,福建口音消失了,却连带着中文水平也随着学校环境的西班牙语狠狠下降了不少。儿时会读的古诗,她甚至需要辨认很久才能发出几个不标准的单音节。
这或许是许多海外出生的中国人终将面临的结果。
为了活下去,为了体面地活下去,莉娜终于把自己活成了巧克力色的“香蕉人”。
她学着当地女孩子吃着黑醋沙拉和热量满满的Empanada,因为这或许是本地菜色中最接近中国菜的料理了。虽然Empanada这种加了芝士和米粒的古怪饺子一度让莉娜难以接受,但她终于慢慢习惯了起来。
她和她的同学们一样,喜欢穿着鲜艳的色彩,甚至在十五岁的那一年加入了学校的足球队。
许多南美洲的孩子,仿佛天生拥有着足球基因。而莉娜这个黄种人为了加入他们,只能拼命地练习。逐渐变成了父母眼中“没有一点女孩子该有的模样”。
十七岁的夏天,成绩游走在及格线的莉娜成为了她古板的中国父母严重的“坏孩子”。每天回家除了被父母唠叨着要认真学习,就是失望地埋怨自己没有教育好她。
家的气息开始让莉娜愈发难受,放学后也总是跟着自己的小伙伴穿梭在波哥大的大街小巷,迟迟不愿意回家。
又一个周五,莉娜在学校附近的足球场和一帮男生们一起踢球。刚刚日落就听到警察开始赶人回家,只得跟大家一起慢吞吞收拾了行李离开。除了住在中国人聚集地的自己,莉娜所有的朋友都住在城市的另一头,从没有人跟她同路回家。而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每一天。
落日的余辉把她的镜子拉得很长,莉娜垂头丧气地走了好一阵儿,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更长的影子。
她趁着拐弯悄悄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个穿着风衣的高个男人。
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却下意识地觉得他应该是个中国人。
莉娜脑海中一闪而过每天回家面对父母的难受气息,突然深吸一口气,往身后的男人跑去。她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努力回想着自己已经丢了许多年的中文,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好,吃中国菜吗?”
戴着墨镜的男人一脸诧异地看着面前肤色黝黑的小姑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自己说话,用西班牙语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家是开中餐厅的,你要来吃饭么?”莉娜听到他会西班牙文,立刻松了口气,语气轻快地介绍道,“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不了,谢谢。”
虽然莉娜看起来一脸纯真,但放在这位初到哥伦比亚不就的“旅人”面前,这样突如其来的善意并不一定都是真的。他下意识地拒绝了。
“哦,好吧。”莉娜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没有因此放弃跟他搭话,转而挑起了别的话题:
“你是中国人么?”
“对。”
“可是你皮肤很白,跟我完全不一样。”莉娜举起自己被晒得黝黑的手臂,“我也是中国人。”
对方没有回答,显然是不太相信莉娜的说辞。
“我以前中文很好的,会被唐诗的那种。可现在都忘光了。”
对方终于从莉娜的西班牙语中听到了“唐诗”两个发音还算标准的中文,又看了一眼她染成金色的头发和无法遮盖的棕色瞳孔,终于是相信了这个小姑娘的确是个中国人。
“看来你适应的很好。”
“我在这里出生和长大的,没什么需要适应的。”
不过从头开始学罢了。
“你说得对,这里才是你的家。”男人点点头,抬手指向街角的一家挂着红色灯笼的铺面问道:“那是你家的餐厅么?”
“对,你要来么,味道很好的。”
“今天不了,下次有机会吧。”婉拒了莉娜的再次提议,他向反方向走去,挥了挥手道,“早点回家,天黑了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乱晃。”
莉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原来中国男人也是这样有魅力的。
2
莉娜没有想到,隔天放学后踢完球回家的她,会在自家餐厅再次见到了那个中国男人。他脱掉了厚重的风衣,穿着白色的T恤和深色的工装裤,马丁靴上染着些泥土,神色涣散地缩在角落里跟他的同伴一块喝酒。
她甚至没有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昨天那个看起来穿着讲究的陌生人。
“莉娜,去上个菜,十号桌的鱼香肉丝。”
刚放下书包,莉娜就听到母亲的吆喝声,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穿着球鞋球衣就去上菜了。
“鱼香肉丝。”
或许是因为经常在餐厅帮忙,菜单里的各种菜式反而成了莉娜如今发音最标准的中文词汇。而原本以为她又会发出和昨天一样别扭发音的男人,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她,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莉娜:“等等。”
莉娜停下角度,只飞快地瞟了一眼眼前的两位客人,然后摆摆手说:“我中文,不好。”
然后就求助地呼唤起母亲来。
用西班牙语。
“昨天不是说自己是中国人么?”男人好笑地用西班牙语问道。
莉娜一脸疑惑地看向他,又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恍然大悟地惊呼道:“是你!”
“看你的表现,看来我昨天的伪装很成功。”
“你昨天溜出来,就是为了跟这个小姑娘约会?”男人的同伴显然也听懂了两个人的对话,笑着打趣道。
“嘿,我可对小孩子没兴趣。”
“你是来这里工作么?”认出了对方就是昨天跟自己交谈过的男人,莉娜终于不怂了,挥挥手示意正准备出来帮忙的母亲,自己没问题,有些开心地追问道。
“嗯,没错。”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建筑工程。”
莉娜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并不算特别健壮的身板,有些担忧地说:“那你要多吃点,保重身体。”
她见过那些在工地里工作的男人,每一个都是大块头,打起架来一定是他吃亏的。
“小姑娘,他可不是工地里干活的工人。”
“不过还是谢谢关心。”男人也不恼,笑着解释道,“我的工作伙伴是计算机,不是锤子铲子。”
莉娜知道计算机是什么,可除了学校里上课和网吧以外,她并不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计算机。于是又拉着两个“陌生人”絮絮唠唠地问了很多关于计算机,关于他们的工作的问题。
半个多小时之后,饭店进入了用餐高峰期,莉娜不得不在母亲的督促下回去换衣服继续帮忙。这两位客人则继续缩在角落里慢慢地喝着酒。
八点半,他们挥手结账准备离开。还多给了莉娜一笔不少的消费。
莉娜把他们送到门口,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程诺。”男人笑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我会再来的,莉娜。”
“我是李德瑞,快去忙你的吧。”他的同伴出声打断了萦绕在两个人之间有些莫名的气氛,让正在发愣的莉娜回过神来了。
“嗯,欢迎再来。”
莉娜看着程诺离开的背影,感觉好像没有昨天那么遥远了。
心里甚至还带着些小小的期待。
他什么时候会再来呢?
他喜欢吃什么呀?
他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真想知道……
3
波哥大这个城市常常让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人惊愕不已。
与世人对“南美洲”的固有印象不同,这座由于海拔米的高度导致的常年10-18度的温度,让这里从未有过夏天和冬天。
更多的时候,这里保持着连绵的阴天和每年4个月持续的降雨。
程诺曾经因为工作常驻拉萨过几年,所以高原反应并没有让他担忧。反倒是这座城市一面是大城市特有的交通堵塞和人口繁多,一面有有着高原特有的多边天气,让原本习惯了高原灿烂阳光的他过了没几天就有些难受了起来。
原本习惯的八小时工作,竟然变得难捱了起来。
“老李,中午要不吃中餐?”
程诺难得在午休时提出邀约,李德瑞自然欣然应允。他们的收入在当地算是很不错了,虽然中餐不便宜,倒也负担得起。只是中午工作餐吃中餐,倒也算得上奢侈了。
“行啊,还去之前那家?”
“嗯。”
“小姑娘应该还没放学哦~”李德瑞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你到底要不要吃?”
“当然!程工请客,不吃白不吃!”
两个人慢悠悠晃荡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是12点半,好在中午餐厅客人并不多,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了他们。
程诺下意识打量了一番在大厅帮忙的服务生,没有看到熟悉的小姑娘,便又一副兴趣缺缺地低头看向了菜单。
“老板娘,莉娜还没放学呢?”李德瑞一脸熟稔地跟莉娜的母亲拉起了家常,一副常客的做派。
“她呀,放了暑假就整天往外跑,还不如上课的时候乖巧呢!”
程诺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上班了太久,已经忘了小孩子还有寒暑假一说……
“她还在踢球呢?”
“对啊,我跟她爸都说过好久回了。女孩子家家,去学什么踢球啊。越练越壮实,以后谁会喜欢她哦。”
“哈哈,他们哥伦比亚人可不就喜欢爱踢球的女孩子嘛!”
“哎呀,我们都是中国人,哪里能接受外国人女婿哦。”
老板娘和李德瑞就这么在程诺跟前聊了好一阵子,直到被程诺的点菜打断,才回到厨房炒菜去了。
“嘿,你怎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李德瑞看程诺一副情绪不佳的模样,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来这吃饭不会真的是为了见那个小姑娘吧?”
“别胡说。”程诺无奈地打断他,“我只是有点烦这里的天气。”
“……讲真,我在这第五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气候忧郁来的这么快的同事。”
“我只是习惯了每天大太阳的日子。”
“在拉萨那么久你皮肤还这么白,啧啧,也不知道该说你惨还是说你厉害。”
工作餐结束的很快,程诺和李德瑞还需要走上20分钟赶回工作的地方,于是飞快地吃完了饭便告辞离开。没想到刚推开餐馆大门,就看到穿着吊带裙的莉娜叼着冰棍站在背对着大门站着。遮住了因为踢球而变得结实的大腿,莉娜的四肢显得瘦弱纤长,终于有了些少女该有的模样。
“偷吃?”
不等莉娜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惊讶,程诺一眼看出了她躲在门口吃冰棍的原因:波哥大这样的温度,理论上一年到头都不会遇上可以穿上吊带裙+吃冰棍的天气,小姑娘显然是背着父母偷偷这么干的。
“嘘……不要告诉我妈妈。”莉娜慌乱地放下冰棍,有些窘迫地说。
“小心吃坏肚子。”程诺也不说到底要不要为她保密,把手里刚刚老板娘送给他的橙子扔到莉娜怀里,不等她拒绝就拉着原本还想说点什么的李德瑞离开了。
他们可是还要打工的社畜,没时间在这陪小姑娘玩耍。
可那天下班,程诺在逛超市的时候,不自觉地买了一小盒莉娜今天吃的那种冰棍。他回到家,拆开吃了一根,没滋没味硬邦邦的,像他而是在路边小贩手中买的最便宜的那种冰棍。
莉娜却吃得那么开心。
程诺没来由地,有些心疼。
4
莉娜的父母和许多来到波哥大的偷渡客一样,在浑浑噩噩中被迫见证了这个国家地狱般的景象。曾经日常行为的各种游击,各种内战,严重时只要是个男人走在路上就可能被强制拉走加入军队。
尽管年哥伦比亚官方终于与所谓的革命武装力量达成了和平协议,可冲突依然存在,平和的阴影下是更多隐晦的不平静。
而对于莉娜这样经历过因为内部斗争而不得不停学数周,躲在家里仍然能够听到街头巷尾的枪击声,四周充斥着灰尘和硝烟的味道的孩子,则无比珍惜现在能上学、能踢球,甚至偶尔能偷偷吃冰棍的日子。
17岁的这一年,她突然拥有了比上学、踢球和偷吃冰棍更喜欢的事情——跟程诺聊天。
莉娜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像程诺这样有学识,见过世面的人。好像不论她抛出怎样奇奇怪怪的问题,他都能回答得生动有趣,也不会嫌弃她的问题。
偶尔还会语气轻快地夸奖她“提了个好问题”。
虽然莉娜的父母经常嫌弃女儿学习并不怎么好,可程诺从未因此忽略过小姑娘的提问。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决定莉娜的人生,甚至连提出建议的资格或许也不够,可每次看到莉娜双眼专注地望着自己,程诺总是忍不住暗暗提点她一二。
他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告诉她自己去过多少国家,有些地方非常漂亮,有些地方非常破败;告诉她自己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可慢慢摸索着前进,也好过在起步的时候就放弃了所有的挑战。
莉娜也第一次见识了程诺在那台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修改完成一张张设计图纸的模样。原来除了打字和做幻灯片,电脑还能做更多更多的事情。
这些无法比拟的新鲜和有趣,让莉娜全神贯注,甚至失去了对踢球的热情,也不再反抗程诺时不时管着自己吃冰棍的行为。
莉娜的父母看着女儿终于不再一天天只想着出去踢球“鬼混”,终于有了些“沉稳”的样子,对程诺千言万谢,并给了他来吃饭只收成本价的“优惠”。
于是莉娜家的餐厅,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程诺单位所有中国人的食堂。莉娜的父母总是热情地跟这群“家乡人”凑在一起聊天,听他们说起家乡这些年的变化,心里总是骄傲又自豪。莉娜过去曾经非常不理解父母对于家乡的眷恋,可如今想想那也是程诺的故乡,她好像也明白了为什么。
“发什么呆呢?”程诺用笔敲了敲莉娜的脑袋,指着电脑屏幕上的“helloworld”说道,“才开始就走神,还要上课吗?”
莉娜缠着程诺闹了很久让他教自己编程,终于得到了首肯,却在第一次上课就忍不住走神了。她有些窘迫地晃了晃脑袋,努力把刚刚因为程诺身上好闻的味道而飘忽的思想拉回现实,低头又啃了一口手里的橙子。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被程诺抓住偷吃冰棍,他就开始时不时地投喂她橙子。好像是为了纠正她的坏习惯,在她不愿意的时候还会耐心地把橙子处理好,在她学习的时候喂给她吃。
“对不起…”莉娜的中文已经在最近几个月慢慢被恢复,但紧张起来还是会下意识地说出西班牙语。
“专心。”程诺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表现好了允许你吃冰棍。”
“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半年,莉娜以连程诺都惊叹的速度学会了掌握了编程的基础,甚至开始能够自学一些大学高年级的教材了。
李德瑞因为别的项目出差去了委内瑞拉一阵子,当天回来之后第一次认真看了看莉娜的学习进度之后,有些怀疑地拉着程诺问道:
“老程,你不会是想给自己培养个影子代打吧?我们公司可不允许雇佣童工。”
“你想多了。”程诺无奈地打断他,“我手里的活儿她可干不了。”
“现在干不了不代表之后不行啊。按她这速度,要不了多久就能……”
“我学了5年建筑工程。”程诺皱着眉说道,“我只是想给她多一条选择。你不要多想。”
“好吧。”
李德瑞压下心里升起的异样感,暗暗摇了摇头。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5
临近中国的春节,程诺和李德瑞都买好了机票准备回国。李德瑞在南美洲的外派任期也顺利结束,这次回去之后直接进入总公司,还小小地升了个职。至于程诺,还剩下的1年任期,也不一定依然驻守在哥伦比亚。
这些原本聊起来轻松欢快的话题,程诺却始终不愿意在莉娜面前提起。
小姑娘只知道他们要回家过年,却并不知道这次的离别或许代表着再也不见。
“在中国过年,有什么不同?”莉娜的父母每年也会准备年夜饭,甚至会拉着昏昏沉沉的莉娜在一大早爬起来看春节联欢晚会。可对从小对“过年”并没有什么概念上的理解的莉娜而言,这就像是一个必须做的,却让她觉得不大自在的庆祝。
她当然也听父母讲过年兽的故事,可到底没有了文化背景的熏陶,听起来就像是古怪的异域童话故事。
“过年当然还是要在国内,那样比较有年味!”李德瑞说。
“年味是什么?过年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么?”
“年味的意思是,在国内过年更有气氛。街上会挂着红灯笼,会有灯会庙会,一家人会一起聚在一起吃饭聊天,还可以放鞭炮。”程诺解释道。
“听上去就像巴西狂欢节一样。”莉娜想了想,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过去对过年没有多大好感,一定是因为在波哥大,“年味”不够浓吧。
“那你们要在家待多久呀?”
“一个月吧,然后我就要回到北漂的苦逼日子了……”
“北漂又是什么?”
“北漂就是……”
“行了,别听他吹牛了,今天的内容学的怎么样了,我来检查看看。”程诺有些慌乱地打断了李德瑞的话,冲他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李德瑞没有再说什么,看了眼已经走到晚上9点的时间,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程诺的肩膀:
“玩火自焚啊老程,你自己想清楚。”
程诺微微一僵,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李德瑞话里的意思。早早告诉莉娜他们可能不会再回到哥伦比亚的事实,让小姑娘做好准备,可能过程艰难一点,但是过了这个坎也没什么。不过是年少时一段特殊的经历,时间久了总会释怀的。
可程诺心里那些阴暗和不忍又在反复折磨着他——不愿意看到莉娜失望难过的样子,却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私心就是不想让她忘记自己。
他不想成为莉娜年少回忆里的片段。
他想让她岁岁年年,总是记得自己。
哪怕他心里知晓,这是个多么自私多么偏激的想法。
“程诺?”
“嗯?……我走神了,不好意思。”
“看,你也会走神的。所以下次我不小心走神,你不可以再怪我了。”
“好,不怪你。”
都怪我。
怪我自私自利。
怪我痴心妄想。
程诺看着小姑娘笑容灿烂的模样,只觉得心口隐隐发烫。
6
程诺在临走前,送了莉娜一份成人礼。她的生日就在正月十五,马上就满18岁了。
那是一颗他亲手雕刻的木质地球仪。上面着重标注了中国和哥伦比亚的位置。
小姑娘很开心,在机场拉着程诺一起抱着这颗沉甸甸的地球仪一起拍了一张合影。
“等你回来,教我认识这些国家。”
“……好。”
那是莉娜最后一次见到程诺。
那是年的初春,在波哥大的她学会了编程,学会了发邮件。
可直到两个月后程诺依然没有出现,莉娜才突然想起,自己从未跟程诺发过邮件。他们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可他那个在波哥大办理的当地手机号已经停机许久。
那时还没有智能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