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家酒馆
宋文武
大城市的繁华与先进,令许多人向往。但向往归向往,有时候并不一定能够实现心中所愿,只能在小地方生活。其实,慢慢地你便会发现,小地方也自有小地方的好。
小城怀远,历史悠久,沉淀了属于自己的地方文化。其中不免会有些滞后于现代文明进程的因子,但也会有令人为之痴迷为之陶醉的地方,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
周末应酬归来,微醺之意泛起,难得休息,想要早点躺下。有哥们打来电话,相邀喝个二茬酒。虽然已不再年轻,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但兄弟盛情,不好推却,况且本来就好这一口,总是经不起诱惑,耐不住撩。于是翻身下床,穿戴好之后下楼,赶赴约定。
小城太小了, 的地点离住处不远,出了小区大门,走不了几步,路对面就是,在一个“丁”字路口的街东。这里属于县城的老城区,遍布民房,这些民房多是自建房,缺少统一规划,各种形制都有,高高低低的。虽是一路之隔,却像两个世界,或是两个时代。路西不乏高楼广厦、旺铺商家;路东却像乡野村落,一到晚上,连灯光都黯淡许多。
要去的地方,是家大排档类型的酒馆,从外观上看,它是一处低矮而简陋的平顶民房,苫着水泥瓦,与两边的店铺相连,大家都很普通,倒也十分和谐。酒馆冠以“某某特色烫锅”,店名并不响亮,更不花里胡哨,应该取自店老板娘的小名,是个极普通的小名。
这不是我 次走进这里。这个酒馆也不是一直开在这里。此前有一家饭店,后来饭店搬到了对面的路西,立刻感觉档次上去了一大截。再往前,这里是家什么店铺,已经想不来了,因为这里实在太普通了,根本引不起注意。还记得 次来这里,也是这几个哥们邀约,当他们讲出店名的时候,我竟感到非常陌生,直到他们说饭店就在我所住小区门口,我这才想起是在什么地方。每天上下班都会朝着和它相反的方向,所以就没什么印象。
可一旦来过一次,就留下了深刻印象,时不时地还想再约一场,和一帮子兄弟喝喝酒,吹吹牛,放松身心,愉悦心情。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再来,所以拖到现在。
上次来的时候,推开并不宽敞的玻璃移门,走进店中,立刻感觉到和在店外观察到的完全不一样,不由得眼前一亮。外观低矮简陋的民房,内中的布置与装饰却是十分精心与巧妙,几乎可以说是别有洞天。靠近门口的地方,一边是小而精致的吧台,一边靠着柜式空调机和冷藏展示柜。长方形的大厅里整齐地摆放着三宽三窄共六张饭桌,奇妙的是,拐角处还有个包间,是用博古架般的木质花墙围起来的,形式上和大厅相隔,疏朗的木格让里里外外彼此通透,一览无余。木格上摆放着一些看似随意实则是精心挑选的摆件,能够让人感受到店家心思缜密。隔间的顶上,垂下装饰用的青藤、柳条布艺,它们爬满了木格,即使在寒冬里,置身有空调暖气的房间,仍能给人一种沐浴春光的惬意。整个酒馆清清爽爽的。
房屋尽头隔出了操作间,食客们所点的各色美味,就是从那里被端上来的。
小酒馆是一对小夫妻经营的。老板身为大厨,老板娘兼任服务员。老板年龄不大,二十多岁,精明干练;老板娘更显年轻,身量苗条,面容姣好。小城怀远,遍布不同档次、各色各样的酒店餐馆,这家酒馆自然也是独具特色。作为一个吃货,我本来对火锅、烫锅是不太感兴趣的,尤其是火锅,它不太适合我等粗犷的男士,一晚上捞啊捞啊的,实际上吃了不少,却像是没吃到什么东西一样,没有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菜品,因为经过锅底汤一煮,所有的菜都是同一个味道。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衣服上、身上,甚至头发里都会藏着难闻的味道,吃一次火锅,不仅缺少物质与精神的双重享受,还要换洗衣服,去澡堂泡个澡,这代价太高了,实在是划不来。因为对火锅印象不好,所以连带着对烫锅也有了误解。后来,偶尔在一些酒馆里吃过烫锅,觉得味道还不错,吃了这家店里的烫锅,更觉得如此。
次在这家店里吃烫锅,哥几个占据了那个包间,因为这里不同于别处,所以新鲜感十足。无论是包间,还是大厅,桌上桌下都被老板娘收拾得干净利索,地上连张餐巾纸都没有。老板娘笑容迷人,声音甜美,动作利索,姿态优雅,穿梭在店中,把每一样菜品及时送到顾客面前,像一阵香风轻轻飘过。那晚,围坐在一起的有青年歌手、青年作家、青年考古工作者,还有我这个中年教师。沾他们的光,大家应该算是文化人,我们在一起轻声说笑,品咂着小酒。放眼包间之外,前来就餐的,年轻人居多,大家也都是轻声细语。
这里虽然与豪华无关,却是清静的,适合邀上三两个好友小酌,或是一家人出来解解馋。这里不像有些小酒馆,食客们动辄吆五喝六,喜欢叽叽歪歪,习惯咋咋呼呼,甚至言语粗俗不堪,吵得头昏脑胀,简直能聒死人。我等工薪阶层,无力到 酒店一掷千金,令人羡慕,只能在小酒馆里坐坐,登不了大雅之堂,但也想寻个净地,不只是为了品尝美食,更要享受一下难得的周末。作为一个乡下人,在县城生活了三十年,对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是有所了解的,这种了解既有作为旁观者的清晰明辨,也有身为当事人的切身感受。走过一些地方,见过一点世面,留意观察,用心体会,因此对自己置身的小县城还是比较熟悉的。
县城是介于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存在,它一边连着城市,一边连着乡村,所以兼具城市与乡村的双重身份,也就有着城市与乡村的融合特点,但又不同于其中任何一方。
生活在小县城的好处之一,就是如果哪天酒瘾上来了,约顿酒,决不会像大城市里生活的人们那样,需要穿过大半个城市,行车一两个小时甚至更长,只为了约在一起吃个饭。我们只要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熟人多,离得近,动作麻利点,基本上不出十分钟就能聚齐,从而将大量的时间节省下来用于相聚,以便好好享受小县城慢生活的悠闲自得。
就像今晚,场面上的应酬结束,大家各自散去。刚才酒桌上有生人,让人实在放不开。在别处应酬的好友,恐也是没能尽兴,所以电话邀约,非要喝个二茬。这不,我们首先想到了这家酒馆,在这里甩掉让人疲累的虚与委蛇,不要那些繁文缛节,喝的是轻松,品的是舒心。邻桌的食客,安静而友好,因为我们没有彼此打扰,而是各自陶醉。一回生,二回熟,老板走出操作间陪我们喝上两口,老板娘还是那样优雅,在客堂里轻盈地穿梭。
脑海里突然冒出韦庄的两句《菩萨蛮》:“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这两句词是描写江南美女的,取自“文君当垆”的典故。典故留给人的只有想象的空白,而在这里,在这家酒馆,这个流传千古的典故,有了现实的对应,用成语形容,叫作“秀色可餐”。
时间不知不觉滑向了深夜,谈笑间,一周的奔忙劳累就这样悄悄地消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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