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家咖啡店需要多少钱?十万?二十万?五十万?
艾迪却告诉我,块就够了。
见过太多动辄6位数的咖啡机,上千块一把的椅子,我从未想过,一家咖啡店的开店成本低到如此离谱。没有辣妈双头,也没有昂贵的SOE单品豆,甚至没有一台像样的意式咖啡机。如此简陋,做出来的咖啡真的能喝吗?
带着这种好奇,我来到了「艾迪家咖啡」。
「艾迪家咖啡」藏在新华公园背后的一众老小区里,我把自行车停在门口,沿着红砖房往里走了一百来米,就看到了“艾迪家”三个字。
不突兀,也不显眼,但在阳光的加持下,红砖房、简陋的门面、未经修建的植物,都变得好看起来。
但我万万没想到,见面的第一件事,是一起抓猫。
玻璃门刚一打开,“哈喽”声未落,一个黑影就从我脚边蹿了出去,只留下空空的猫砂盆。我眼前这位还没来得及看清脸的老板,也跟着追了出去,留下一脸懵的我。
后来才知道抓猫是日常了,这只流浪猫叫碳花,自从被艾迪捡回家,已出逃无数次,干干净净地出去,脏兮兮地回来。
都说宠物像主人,还未开口,“爱自由”这件事,从艾迪的猫身上,就已经窥知一二。
确实是因为爱自由才开了这家店。
毕业十年,学商务英语的艾迪也断断续续上过几年班,从强外企离职,又去教培机构当老师,但就是不喜欢上班,不喜欢朝九晚五,觉得很痛苦,“一直在找方法跳出这种生活”。
疫情爆发之后,终于下决心不上班了。他骑着电瓶车在老小区转悠,找到了这个带院子的一楼,块/月的租金,旁边是理发店,对面是有名的串串店。
“成都的老小区真的很离谱,有网吧、有火锅店、餐馆、烧烤店,甚至有酒店、有菜市场、还有个小学。但我很喜欢。”
半年前跑去乡下生活了一阵,艾迪越来越没办法住进所谓高档实则封闭压抑的电梯公寓,也不希望自己的猫天天被关在楼里。
那就开家半开放式的小店吧,一半是咖啡馆,一半是家——门口的几平米用作吧台区,小花园是“露营地”,客厅用来弹琴、喝酒和聊天,卧室用来工作休息。
可能是受到了村上春树的启发——他当年在书里写,自己在东京市郊开了一间爵士乐酒吧,生意不好,但可以一直放喜欢的歌,打烊之后就躲在厨房里写小说。
书没有看进去多少,却被这种生活方式迷住了。艾迪花了块,买二手家电、买碎石、买植物,自己动手刷墙、刷地、维修家具。买了咖啡豆和咖啡杯,再搜集了朋友们的“捐赠”。终于把原本的麻将馆,改造成了属于自己的小店。
“欢迎大家来到艾迪家咖啡,我这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可以撸猫,可以听音乐,可以Everything。”
两张小桌子,两把折叠椅,就是「艾迪家咖啡」的“待客区”。桌上堆着书和CD,一台小型唱片机正在放着诺拉·琼斯的歌。
左边是咖啡区,摆满了瓶瓶罐罐,我竟然没有找到一台意式咖啡机,连小型家用的都没有。艾迪说,这是“不插电咖啡馆”。
一开始菜单上只有手冲咖啡,豆子是在星巴克工作的朋友推荐的。后来发现了CafflanoKompresso手持式咖啡机,于是又增加了拿铁的选项。
这个像玩具一样的小机器,利用了简单的物理原理,纯靠手压也能达到标准的9bar压强。“很难压,很费劲,连胸肌都要压出来了”。但出品的浓缩咖啡液油脂丰富,真的可以勉强媲美专业的咖啡机。再配上手打奶泡,即使不插电,也能做出一杯香浓的拿铁。
从夏天开业到现在,大部分顾客都是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这和艾迪的预想基本一致,“挣钱是次要的,主要是希望大家有个地方可以玩,扩大自己的圈子,分享不同的东西,这才是最大的幸福。”
「艾迪家咖啡」的营业时间非常随性,官方说的是“周末三天”,但其实要看老板心情。艾迪搞了个网友社群,让大家去之前在群里吼一声,才能确切知道当天开不开门。
如此摆烂,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要搞创作。咖啡馆老板的身份背后,艾迪既是独立音乐人,也是插画师。
他从初中开始自学吉他,大学开始搞乐队,苦练英语也是为了唱好英文歌。不上班的那几年,就在酒吧驻唱、到处跑商演,人称“商演张震岳”。
折腾了十年,一直渴望“成功”,却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享受的就是创作这件事本身,成不成功已经不重要了。于是将尽可能多的时间用于创作,即使有人抛出长期合作的橄榄枝,也被艾迪拒绝了。
“因为他会给你一份工资,却也会占掉你大部分的时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去追求一些可能性。”
艾迪在网易云音乐上发布了好几张DEMO专辑,音乐风格也在发生着改变。
最开始的「胎儿之梦」偏实验性摇滚,融合了后摇。仿佛从PinkFloyd和Radiohead身上取下来的零件,打碎之后重新排列组合。他想象自己在为一部不存在的超现实主义电影做配乐,灵感源自日本的四大奇书之一《脑髓地狱》。
“但我觉得这种音乐太难受了,不被大部分人所理解,而我其实不是太能忍受孤独的性格,还是想要热闹一点。”
于是开始创作偏日记体的流行乐,尝试去“不俗气地记录当下”。「天台上的小院子」、「搬家」都是这样的作品。
也不再排斥“商演张震岳”这个外号,“因为我开始发现能够写好流行乐也非常不容易”。好的作品可以引发听者的共鸣,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保存记忆的载体。
除了创作音乐,艾迪也画画。用短篇漫画《流浪者之歌》讲述他撤离成都之后的心态;一人包办设计、打样、印刷,完成了个人zine的创作;还在B-TREE办了一场画展。
艾迪说,在老小区开咖啡店,治好了他的精神内耗。
我们明明是为了热闹才来到城市,却在这里陷入孤独。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在大城市安家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买房、结婚、稳定的工作,都不是必须的。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反而真的开始和这个社会、和各种人连接在一起。
“而「艾迪家咖啡」,它或许就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店,也并不会对我的经济带来很大的起色,但会带给他很多意料之外的惊喜,治愈我的暴戾。我也希望,它能成为大家的一座灯塔。”
丨阿七
摄影丨小都、受访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