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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岁月绝处逢生1977年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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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原题

绝处逢生:年高考

作者:吕丁倩

年恢复高考,这是历史的重要转折点。年高考把以往十一届的学生挤在一起考大学,读大学,真可谓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历史奇观。我亲身经历了这一重要事件。那是我一生永远不敢忘怀的一段历史。

年秋天,我还在内蒙古包头市固阳县厂汉门洞大队厂汉村下乡,和所有的知青一样,躇踌满志,充满了梦想和希望。那是我插队的第四年,按内蒙古政策,劳动两年之后便有资格被推荐招工或招生。但是由于家庭出身不好,没有社会关系为我“走后门“,所有的机会都与我无缘,一次次地遭到拒绝,使我陷入极度的绝望。

白天劳动,晚上是我伏案读书的时间,坐在小木箱前学习至深夜或凌晨。尽管我被再三拒绝过,一再被人奚落,讥讽,嘲笑过,可我内心始终没有放弃那个遥远的,似乎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考大学。那种对知识的强烈渴望是无法形容的。

我在插队落户的乡下留影

我给自己制定学习计划,平时衣服口袋里装着各种纸条,有化学式、数学题、英语单词、古文和诗句。常年如此,养成了习惯,读书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读过的书籍中有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第三本《我的大学》的第一行是:我要到喀山上大学去了。每次读到这里,我会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泪。我明白,上大学,那是在贫穷中挣扎的高尔基的天真的渴望和憧憬,也是在绝望中挣扎的我,一个普通知青的天真的渴望和憧憬。

其实我不知道伏在木箱子边,伴着小油灯读书,是否真的能够把我带进大学。但是学习使我感受到充实和快乐,书本将我领进另一个神奇浩翰的世界,忘记现实生活中的烦恼。我相信,将来国家建设和社会进步一定需要文化知识。

四十年过去了,恢复高考消息发布那天的情景还在我眼前。那是一个十月深秋的早晨。山村像往常一样安静。秋收后山坡上的田地又变成一片土黄色。阴沉的天空,灰濛濛的云雾,夜间下过一阵细雨,凉飕飕的风吹来深秋的寒意。

那天分配的劳动是在南边山坡下地里起山药,即挖土豆,要赶在霜降之前把地里的土豆抢收回来。像往常一样,我起得很早,简单地吃了早饭,复习隔天晚上的学习笔记。等着大家一起下地。知青们有的已经把铁锹斜靠在门边,有的还在急匆匆地扒完最后几口饭。

跟每天一样,我把黑色小半导体收音机放在知青房外面的窗台上,让大伙听到新闻联播。这小收音机只有肥皂盒那么大,但是灵敏度很高,音色清亮。它是我唯一的,在这群山里和外面的世界保持联系的小匣子。收音机里嘹亮地播放着熟悉的乐曲,然后是中央台播音员熟悉的声音。

突然间,每个人都戛然停止了手里正在做的事情,呆在原地不动。时间和人都在一刹间凝固了。新闻中说:国家教育部决定,今年年冬季全国高校招生恢复考试制度。我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大家疑惑地互相看着。我一言未发,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终于盼来了!我知道没有听错。

我们反复听了其他电台的转播。证实了这一轰动全国的消息,大意是:十年来的第一次高考马上来临,不需要推荐,没有指标限制,参加文化考试,择优录取,重在本人表现。凡是年应届高中毕业生到年毕业的老三届高中生这个范围内的青年,都可以自愿报名。

那天是年10月21日。

听到恢复高考消息的当天,知青们仍然下地“起山药”去了。大家都明显有点心神不定。第二天就有人回家,在几天里,所有的知青们都陆续回包头。一个傍晚,我收工回来发现知青房已经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村里常常停电,到晚上,只有我房间的一盏孤灯,知青房安静得令人发怵。

40多年前我所在的知青点

以后的几天里,新闻广播里每天会播送一些明确的有关高考的消息,事情渐渐明朗起来。各省命题,内蒙古考试日期定在12月13日~15日。

农忙的尾声,我还在劳动。一天,我挑着土豆筐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里跑,惦记着高考,心慌意乱。想到政审,刚刚燃烧起来的希望的火花,立即又熄灭了,感到无比沮丧。一走神,摔倒在土豆地里,扭伤了右膝盖,痛得不能走路(这伤一直持续到一年之后才痊愈)。我没法劳动了,留在知青房看书。

更多的消息很快传来了:凡是有意参加高考的知青和回乡青年,直接到公社学区办公室开证明,然后到固阳县教育局招生办报名。不需要经过大队。

想起两个多月前曾与公社副书记有过一次不愉快的谈话。他断言说我家庭出身不好,没有资格被推荐招工。没料到变化竟然如此迅速地发生了。

当我在公社学区办公室顺利拿到证明时,我反复看着这盖着红章的公文信纸,不敢相信居然像打一张出差介绍信那么简单。当时,我并没有感到欣喜,只感到由衷的舒畅。

恢复高考瞬时成为全国热烈议论的话题。至于高考到底用什么程序,怎么录取,所有这些如同迷雾一般,还有很多未知数。虽然我有预感这将是一场激烈的拼博,但还是低估了这场高考的艰难程度和机遇性。

年11月7日立冬,所有留在记忆里的年高考都跟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寒冷。那个漫长的冬天真的是"冷彻骨"。从10月21日发出通知到3月18日进校,这4个月包括了内蒙古冬季严寒季节。

我下乡的村子地处偏僻高寒山区。在严寒冬季,气候环境更为险恶,经常在零下十多度到零下二十多度。村子离开公社36里,全是山沟里的河漕路,沿途要爬坡下坡,一般徒步行走。公社邮电所每隔十天半月送一次信来。有时干脆托人捎来放在村口供销社,自己去拿,消息非常闭塞。在高考整个过程中,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高考的通知,包括成绩、口试、体检、大学录取通知书,连一次口信都没有收到过。

为了追随那一缕游丝般的高考线索,我不得不经常顶着凛冽的寒风,奔波在被冰雪封冻的旷野山沟里;踏着齐膝的积雪,往返在36里长的河漕路上;我曾经迷失在风雪弥漫中,滚下山坡陷入雪坑;曾经在黑夜降临时,冒着冰雪路滑的危险在公路上拦车去赶口试……我的第六感官几度觉察死神的影子在身边徘徊。所有滞留在记忆深处的寒冷,焦虑,恐惧,疲劳,饥饿,多年来经常会出现在梦里。那些清晰的画面,似乎发生在昨天。我常说,我是从内蒙古的雪堆里爬出来走上我的求学之路。

追溯年的高考细节,虽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寒冷,难以形容的千难万险,但是每个重要的环节都出现了出乎意料的巧合,在万分惊险中峰迴路转,并且在难以置信的艰险中得以奇迹般地完成。毋庸置疑,命运之神执意要把这个赋予我平等机会的年高考,淋漓尽致地为我演绎了一场十分悲怆的、绝处逢生的人生经典。

冬天来了。清晨,田野山坡上覆盖着薄薄的白花花的冷霜冰凌。平时知青们的房间连在一起相依取暖。隔壁两边的房间没有烟火,我的房间就特别冷。煤炭剩下不多了,不敢多烧炕灶。膝盖受伤不能挑水,尽量省着用水,每天煮白菜,土豆,煮糜米粥,撒上点盐花。炕上冰冷,看书时得把毯子折起来垫在炕上,然后坐在毯子上。

夜里气温驟降,外面阵阵大风呼啸而过,凄厉的号叫,掠过知青房屋顶,门窗不时地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好像随时会把屋顶掀翻。房间里满是嗖嗖的风,我戴着棉帽子,用围巾包住了头,身上穿着短棉大衣。到深夜,更是寒气逼人。我把棉被围裹在身上,只露出眼睛和手指。

(网络选图)

那几天里,收到我父母一封厚厚的来信,很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抄写了许多史地和时政复习资料。这么厚的信越行迢迢三千里路,碾转投递,没有丢失确实是个奇迹。信中说高考复习在家乡常熟已是热火朝天,各学校都在印刷资料,开复习班,不知我还需要什么资料。我捧着父母的信好久舍不得放下。

几天以后,有位知青回村取衣物。他说,包头市已经是轰轰烈烈的,成立了许多高考复习班,挤满了人。他问我去哪里参加复习,我说就待在村里。这是令人悲哀的现实。知青房就是我的家。我的心像一根小草般随风飘荡,时时都有无家可归的感觉。

扭伤的右膝盖稍好些,我急着要到固阳县城去报名。我背着书包,瘸着腿走到三岔口去搭乘公交车。车站没有标记,只要站在河漕路上等,来往汽车会停下来。这是厂汉村周围唯一的公交车站,到固阳县办理琐事就在这里坐车。那个路口两旁是连绵的山坡,渺无人迹。旷野里的寒风更是猛烈,一阵风就能把人推出好几步,而且冷得彻骨。我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紧紧地用棉大衣裹住身体,一边来回走动取暖。汽车终于出现了,远远地像头老牛似的缓缓地爬过来,好大一阵才开到跟前。

汽车一路颠簸着,车里很冷,呼呼的风从车底下钻进来。好不容易捱到固阳县城时已经是下午,觉得肚子饿身上冷。那个年代固阳县城里没有餐馆,物资匮乏,小食品店的货架上是空的,很难觅到一点食物。我出门时没有干粮可带,只好忍耐着。

先要赶紧去拍照片,报名时需要交给招生办。固阳县只有一条大街贯穿全城,很快就找到照相馆。里面挤满了年轻人,吵吵嚷嚷地,都在谈论高考的事情。路上冻了好几个小时,在热乎乎的照相馆里暖了一会,觉得瘫软无力,有点犯困。正在这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作准备。我赶紧脱掉短棉大衣和薄棉袄,里面特意穿着回南方探亲时买的深蓝色的运动衣,在当时是很时髦的。摄影师又喊我名字,轮到我了。慌乱中把衣物书包全扔在墙角处地上,着实有点狼狈,旁边一个好心的女孩子说替我看着东西。我赶快跑过去坐到照相的凳子上。

强烈的灯光照得我一时睁不开眼睛。在亮光的刺激下,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拍高考准考证的照片,下面要对付的将是一场神秘的,艰难的竞争。我不禁直了直背,打起点精神,脸颊和耳朵还是冰冷的。我赶紧定神看着摄像镜头,没来得及再想什么。摄影师已经在喊下一个名字。

这张准考证照片就此准确无误地记录了我生平第一次得到的公平机会。后来的大学申请表,大学入学登记表上都用这张照片。距离年拍小学毕业照,即报考初中,整整过去了11年。

为了报名,我借宿在固阳堂弟家。他也请假在家复习功课。他只有单人一间房间,进门左边摆张单人床,里面炕上也摆一张单人床,有时来客人小住。我就借用这个小床。

晚上找不到地方吃饭,堂弟带我去县委食堂。5毛钱一顿晚饭。把我吓坏了,在队里强劳力干两天活也赚不出5毛钱。我硬着头皮买了饭菜,确实很不错,盛得满满的。我好多天没有吃像样的饭菜了,总算饱饱地吃了一顿晚饭。好久没有在暖和的屋子里过夜,晚上沉沉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觉得舒服多了。

我到县教育局招生办报名,办公室里意外地冷清。一个中年干部负责办理手续,他说该报名的基本都报了。我说打算报化学,四年本科。他随口说了句,大多数考生都报考理工科。我警觉起来,马上追问文理科报名情况。这位干部耐心又健谈。他说报考文科本科专业的较少,报英语专业的只有寥寥几个。他又主动拿出英语专业报名表,一张张地翻给我看。

我眼前一亮,说让我考虑一下。思考了一会,我当机立断改报英语本科。这位干部替我作了登记,把大学申请表交给我,并查看了英语专业招生的几所院校。只有内蒙古师院,包头师专,河北大学,还有两三个北方的省立大学。至于北京,上海的高等院校一个也没有。

从一开始,这次高考就颇具戏剧性:恢复高考消息刚播出,我在土豆地扭伤膝盖,拖延了报名。当我赶到县招生办,已经是报名的尾声,我才有机会了解到报名情况。又遇到这位热心的招生干部,主动告诉我报英文专业的考生很少,才会出现戏剧性的改报专业,发生在短短15分钟之内。报考化学只是为了躲避政治,我并不喜欢这个专业,很可能会考不取。那么我的年高考,就会是另一番结局,我的人生轨迹一定会就此改道。

那时候我出门身边习惯带着一方砚台,一截墨和一支蝇头小楷笔,常常用蝇头小楷代替钢笔。我很认真地用小楷逐项填写大学申请表,唯一的选择就是师范类的院校。我父亲仍然在专政管制之下,家庭经济窘迫,无力供我上大学。任何一个学院愿意接收我,离开农村,那是求之不得的。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填写了内蒙古师院外语系为第一志愿。第二和第三分别为呼市和包头师专。

最令人苦恼的是填写家庭出身。每次涉及到家庭,都会使我陷入难以忍受的痛苦,甚至长时间的忧郁。每一次填写家庭出身,等于在逼迫我重温一遍家庭的罪恶,重新体验一次认罪的羞辱,再一次提醒自己是黑五类子女。诛连,两千年来的封建朝代沿袭至今,作为政治统治手段,确实具有它巨大的震慑威力。

我用小楷一笔一划地把报名表填好之后,交给了招生办。没想到我用蝇头小楷填写大学报名表的事很快被传出去。堂弟听说了,回来笑着说,固阳县里从来没见过。

前不久和一位学生联系上了,四十年不见,这位已经当了教育局长的学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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